十一月十八日。
阿满按时做饭,韩舒窈按时用膳。朝食过后,阿满便收拾收拾打算前往宝岘山。
韩舒窈看着她的兴奋劲头,有些不忍打断她,但还是要说,“阿满,你昨日说静德法师未时过半才会开始讲经,现在就出发是不是过早了?”
阿满这才反应过来,然而手下动作不停,“此时先收拾好,咱们午时出发时才不显慌乱呢。”
至午时,冬雪关好门窗,拿好钥匙,同韩舒窈一起出了家门。
大街上随处可见吆喝的摊贩。
宝岘山离此处不远亦不近,步行大概需要三刻钟。难的不是这三刻钟,而是之后的上山路。倒不是说山路有多陡多长,只是韩舒窈从未爬过山,怕是不适应呢。
故而午时便出发。
街道一如既往的热闹,两旁的树却是不复春夏之朝气了。树叶大多已落地,挂在树上的也已经枯黄。有风吹过能听见干枯树叶撞在一起的沙沙声响或是看到这些没了生气的东西盘旋落地。
越是靠近宝岘山,越是能发现今日去听法师讲经之人。大多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官小姐,还有些乡野村妇。再说今日是休沐日偶尔还能看见官子弟。
当今以儒治国。也不拘着百姓信什么。
快到山脚时候,韩舒窈瞥见一相貌艳丽英俊的女子。此女腰间坠一个两掌大小的葫芦,两手揣在一处用毛茸茸的布料裹着。韩舒窈觉得稀奇,便多看了两眼,不经意间却是靠近了,才听到竟是在与丫鬟讨价还价今日能喝多少酒。
韩舒窈刚要走开,却见女子轻微推了与她争辩的丫鬟,正巧撞到了她。
此女反应极快,绕至韩舒窈身后及时扶住她。待韩舒窈站稳,欠身道,“宁宁无状,幸而姑娘无碍。”
说着便笑意盈盈的看向韩舒窈,问道,“我是御史大夫小女儿,周宁宁,敢问姑娘姓名?”
她的丫鬟伸手拽她袖子往后撤,对着韩舒窈一副“姑娘见笑”模样。
韩舒窈颇觉有趣,略一欠身道,“韩舒窈,正要前往宝岘山听静德法师讲坛,周小姐可是要一通前往?”
周宁宁听她名字愣神瞬间,又是一副常态答道,“是呢,那咱们便一同前去好了。”
韩舒窈和周宁宁在前。
阿满与周宁宁的丫鬟夜雪在后。
互相说些悄悄话。女孩子的手帕交就是这样来的。
一行人至半山腰。韩舒窈果然如阿满所料,已是气喘吁吁。
周宁宁便道:“这位姐姐怎么如此不中用,虽然我不足月便出生了,看我爬至此也没像你这般好似……”却是顿住了。
落后两步的丫鬟夜雪忙行至跟前:“我家小姐不是这个意思,她是说韩小姐你这般体弱,是应该好好补补,多多锻炼呢。”
周宁宁立刻便说:“是呢,是呢,我就是这个意思,姐姐,你怎么如此体弱呀。”又解释自己先前出言不得体,“我在家无法无天惯了,一时出来竟有些改不过来,还请姐姐莫要同我计较呢。”
韩舒窈喘着气摇摇头道:“不怪你如此说我,是我从前从未爬过山,一时有些不适。”
阿满亦是围前绕后,唯恐自家小姐出事。这一趟本就是为散心,若是出事就得不偿失了。
四人在半山腰歇息会儿,看着一波又一波行人从跟前走过。周宁宁稍觉无聊,想从山腰想要往下看风景。虽说此时树叶已落但山上树木茂盛,确实什么也没看着。
大概有过了一炷香时间,四人再次启程。
等四人人到了山顶的含章寺,已经是未时。还有四刻钟静德法师便要开始讲经了。此时室内人头攒动,已是聚集了很多人。
有在路上见过的官小姐,也有不曾见过的衣着华丽的妇人。
寺内有沙弥,忙前忙后,端茶送水。
含章寺面积不够大,此刻信众聚集便显得有些拥挤。然而无人在意,有忙着拜佛拜观音的,也有说悄悄话的,倒为这庄严寺庙增添一份活泼气儿,驱散了一丝冬日的寒冷。
静德法师未时过半才开始讲经,时刻仍有些余裕时间。周宁宁便带着韩舒窈去拜菩萨。
其实韩淑瑶本是想先去大雄宝殿拜佛祖,不料周宁宁却道:“佛家讲究先拜观音后拜佛,咱们还是先去观音殿拜菩萨才好。”
韩舒窈:“还有这种说法?”
周宁宁低头想了片刻,胡乱道,“观音菩萨乃是佛祖弟子。”韩舒窈对此不甚了解,点头等她后话,周宁宁却不往下说了。
韩舒窈疑惑地看向她。
周宁宁面带红晕甚是好看,低头轻声说道:“韩姐姐绕我罢,我只听母亲这样说过,却是不曾知道是为什么呢。”
韩舒窈轻笑出声,道:“这有什么呢,再如何,你还是比我懂得多的。”
两人手挽手进了观音殿。
此次前来幸遇周宁宁。先前在路上周宁宁已跟韩舒窈说了些拜观音及礼佛的流程和需要注意的事项。此时又有周宁宁在前,韩舒窈有一学一。还算顺利。
出了大雄宝殿,周宁宁问:“韩姐姐许了什么愿?”
韩舒窈迟疑道:“菩萨、佛祖保佑我阿……我请菩萨、佛祖保佑我心想事成呢。”
周宁宁笑嘻嘻道:“那菩萨可有的忙了。”
韩舒窈勾唇一笑并不答话,拉起周宁宁的手道:“咱们该去听静德法师的讲坛了。”
本来冬日里是不会大张旗鼓开坛讲经的,只是听说静德法师得祖师爷托梦这才有了今日讲经事。
今日来的人多,平常用来讲经的房间不够大,发不下这么些人。含章寺好似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在外头早早地搭好了棚子。时间渐进,棚子里乌央乌央大概有百来人。地上放着蒲团,四周都燃着火炉。含章寺早先有明言法师,名言法师逝世后又有他的徒弟静德法师,香火很是旺盛。
讲经还未开始,周宁宁同韩舒窈坐在蒲团上交头接耳说小话,韩舒窈趁机问起《女史箴》的事情。
周宁宁:“先不说《女史箴》是给宫里的妇人看的,便是它书中所言我都懒得学。韩姐姐怎么问起这个?”
韩舒窈只好道:“是我先前让阿满去买书买来的。这书如何了?”
周宁宁:“这种书,算上《女诫》、《烈女转》、《女论语》有一个算一个,无非是叫我们贤明贞顺,我统统不喜欢。”
贤明贞顺,这难道不好么?
韩舒窈想到阿姊,她被困在宫里的方寸之地,看似风光内里好像不大幸福。
似乎确实不大好。
周宁宁接着说:“我学的第一本书就是《女史箴》,后续又学了之前说过的几本书。当时不觉得有什么,事后想想总觉得不对劲,便把女夫子辞了不想再学。之后就去国子监了。”
“国子监教《四书》《五经》,律令、书数还有一些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虽然有些难,但我觉得比女四书好多了。就是我体弱,不能经常去上课便错过好多,学得不甚好。”
“如今那些做官的,经商的各个三妻四妾,后宅安宁的甚少。韩姐姐这么漂亮,若也只是耗在内宅那多可惜。若是学女四书便觉得天下女子都这样,也就得过且过了,可如今不过是稍稍多学了些便觉得不应该如此。”
韩舒窈想了想道:“我虽读书少,但还是知道一个词叫做‘上行下效’。”随后又四处望了望,与周宁宁靠得更近了些,几乎是用气音说道“我虽不在朝堂,但从前也听过选秀之说,为的就是充盈后宫,开枝散叶。而且我听说后宫里可不比寻常百姓家干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