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好不容易遇见一位可以说话的小姐妹,想从这里打探些宫里妃嫔的消息,然而却是莽撞大意,交浅言深了。
可是若思起周宁宁所言,这二位论起‘交浅言深’来却是不相上下的。
周宁宁听此,轻轻拍了韩舒窈脊背板下脸色道:“不可妄论,那可是关乎国祚社稷之事。”
韩舒窈便不再言及皇宫,而是接了上一句话问道:“那该如何呢?”
周宁宁此时却方觉害羞似的,脸颊染上一抹绯红,声细如蚊回道:“我也不知道,从前都是我一人胡思乱想罢了。不过若以后能像阿娘与爹那样便好了。我娘与我爹是少时夫妻,一路走来互相扶持,有时气很了也吵架,只是我爹从来都只有我娘一人。至少我以后也应当如此吧。”
御史大夫周靖恭,字有伦。在女儿眼里是为好爹爹,在妻子陈氏眼里是为好夫君,在皇帝眼里是位“废”了的御史大夫。
自古以来御史台的官员担重任,冒死鉴,撞柱台,主要作用就是骂皇帝。然而这位御史大夫实在是不能称之为一个合格的御史大夫。
他曾骂皇帝专宠一人,皇帝便说要送他貌美小妾,他就消停了。人人都知道,御史大夫和妇人陈氏青梅竹马,婚时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婚后更是琴瑟和鸣。
他骂皇帝不约束以至皇子公主无法无天经常惹恼先生,皇帝便慢悠悠说“爱卿之幼女也不遑多让啊!”
韩舒窈想了下,周宁宁父母恩爱,兄长疼爱,虽出生时不足月惹□□弱的毛病,可总的来说还是极好的,才能让她如此不设防随便同一个路上认识的姑娘都说了许多。她真心实意地笑了笑道:“宁宁如今不过豆蔻之年,已不随波逐流,将来命中之人肯定待你如珠,否则你一家人大概都不会放过他。”
周宁宁抿了下唇,笑道:“借你吉言,韩姐姐。”
二人还想说些别的,然时间一到静德法师已至。
其他人日渐沉浸在静德法师的佛法当中,韩舒窈却走神了。她想这佛法实在无趣还不如幼时阿姊讲的话本。及笄之后,谈及婚嫁阿姊多有不满。曾言“愿做侠女,不如高门。”最终却入了这世间最高之门。她从前不信菩萨如来,只信阿姊。后来阿姊走了,她便什么也不信了。如今她跪坐此处,也只想求阿姊能不那么痛苦。
一个时辰后,申时过半,静德法师不再言语,有沙弥过来说“寺内准备了哺食,众位若不嫌弃可随小僧前往。”
韩舒窈与周宁宁站在一处,看着人群攒动:“我不在此处用食,有一事想请教,若是我想找位女夫子应当去哪里找呢?”
周宁宁看着韩舒窈,这位姐姐不仅名字同宫里的贵人相似,连长相都有几分相像,命却如此不同。如此想着,越发上心。“我从前不愿意去国子监上学,娘便给我找过女夫子,只是我不甚喜欢,又在兄长的劝说之下去了国子监就没接触过女夫子了。说实话我还真不知道上哪里找。不若你在此处吃这顿斋饭,待会儿同我一道去我家,待我问过我娘之后告诉你,如何?”周宁宁正说着,似是发现什么,眼睛一亮,接着道,“我看到一熟人,你等等我,我去叫他。他应当知道。”
不过一柱香时间,便看到一身形欣长的英俊男儿跟在周宁宁身后过来了。
周宁宁为二人互相介绍。
“这位是陆展,我在国子监的同学,明年三月要考会试,现已不去国子监上课了。”
相对的周宁宁对韩舒窈的介绍就稍多了只说一句“这是韩舒窈韩姐姐。”
待二人互相见过礼了,周宁宁道:“陆展,你可知道哪里能请得到女夫子?”
陆展本是正等着吃斋饭呢,不料被周宁宁拉来,刚刚还摸不着头脑呢,现在听了这句话便明了了。他道:“我虽没在国子监了,但也用不着请夫子。且不说我爹,就我两个嫡亲的兄长随便哪一个都够教我了。”
周宁宁睁大双眼瞪他。
陆展好似接收到了似的接着说道:“你若是想找,可去城北书屋。城北有两家对门而开的书屋,一曰‘金玉’一曰‘百城’都可碰碰运气,应当能找到女夫子。”
周宁宁这才喜笑颜开。
然而听了陆展接下来的话周宁宁差点笑不出来,只听陆展说:“怎么,你突然想开了不祸害国子监了?”
“噗嗤”是韩舒窈轻笑出声。
周宁宁恼羞成怒,想双手打她,却又极怕冷,最后不情不愿地伸出右手握拳捶了韩舒窈几下,又赶忙把手缩回去了。
陆展的目光再次移到韩舒窈脸上。他想,她长高了。脸上的婴儿肥仍在,五官却张开了,双目炯炯有神。此时笑意盈盈的,更显妍丽。陆展倏的把目光移开。
“陆展,你能送韩姐姐下山吗?她虚的很,上山都要喘好久。下山不必上山,你送送她?”
韩舒窈没料到周宁宁会这样说:“不妨事,我慢点走就是了,况且我还有阿满。不用麻烦陆公子。”
却听得陆展道:“不麻烦,正好我现在还不想用饭呢,便送姑娘下山好了。”
韩舒窈还想再说什么,陆展又道:“如今这诸天神佛都看着我呢,便当是我行善事,好叫菩萨可怜我,圆我心愿。”
周宁宁听了,捂嘴笑出了声道:“是呢,明年三月是他第二次考会试了。”
会试可是大事,陆展与周宁宁这样说,韩舒窈不好再推辞便应了下来。
来是是午时,太阳正盛,日光大好。现在还有半个时辰便是酉时,立冬不过十来天,冬日的寒气已经不可小觑了。
“阿满扶着我,我再小心些便是,定滑不到我。”
陆展便点点头,想开口说话时又觉得此时一前一后实在别扭便不再言语。
三人无惊无险下了山。
陆展稍等韩舒窈片刻,两人便并肩而行。
“韩姑娘,家住哪里?”
韩舒窈一惊,不明白陆展怎么突然问这个,差点冒出冷汗来,观陆展面无异色才接着回道:“家住石柳街。今日已是麻烦了陆公子,待入了城内我便可自行回家,有阿满陪着呢,不必送我。”
陆展点点头想,她确实没认出我来。从前骗我说家在‘京城最好的磨坊旁’,如今这石柳街怕不是还是骗人的。
日头渐西。离城门口愈来愈近。
陆展犹犹豫豫,欲言又止,不知该不该坦言。
韩舒窈却会错了意:“多谢陆公子,今日天色稍晚了,又因着送我耽搁了陆公子哺食,实在是不能再麻烦你了。待明日或者什么时候我自己同阿满去城北就好了。”
陆展便压下心中所思,不好再多说什么。
韩舒窈同陆展辞别后,又由阿满带着去过几间香粉铺子才转回家。
《女史箴》如今是看不懂,可还有阿姊送的另外几本书呢。看名字《扇儿》《玉观音》便知道不是正经书,至少不如《女史箴》正经。
阿满在厨房,忙得叮铃作响,倒也不影响韩舒窈看话本。
陆展先是在街上吃过饭,又在点心铺子买了些糕点带回陆府,拜见过母亲才回到自己的小院。
陆母问:“今日散心可好?”
“好呢,母亲。”陆展笑盈盈道。
看到儿子如此,陆母便放心了。虽说距离会试将近还有三个月的时间,但这已是儿子第二次参加了。家里倒是不曾说过什么,就是儿子已担忧多日,不曾舒展了。果真今日让儿子去宝岘山的决定是正确的。
周宁宁回了周府,没回自己的细雨院,去了母亲陈氏的枝连院。
见了陈氏好一番撒娇,又说起这一天见闻,末了说起韩舒窈,“丞相家可曾丢过女儿?”
陈氏抬眸看向女儿,方下手中针线,“不曾又如此听闻,你今日可是听到什么了?”
“韩舒窈,女儿今日上山是碰到的一位姑娘,不光名字像,长得与宫里那位也有几分相似。”
“长相?都过去多久了你还记得那位的长相?”陈氏伸出手指点点她,“不过确实不曾听说过丢女儿一事。巧合罢了。”又伸出手臂搂住女儿轻轻摇晃,“乖女莫多想,多思易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