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六日。
韩舒窈跟在冬雪后头,亦步亦趋。
她本是在酒楼吃饭,不成想冬雪火急火燎地过来了。每年的今天,韩舒窈和阿姊约定过都要去酒楼大鱼大肉的。
从前阿姊不曾在这天见她,不过今次也不难相通其中缘由。
韩舒窈及笄了。
别的女孩儿及笄都有及笄礼,她没有。
父母双亲俱在,阿姊还进了宫,如今更是做了皇妃。
可她就是没有及笄礼。不过她也不在乎,能活着已是上天仁慈,已是恩赐。
冬雪拿了宫里宫女的服饰,让韩舒窈换上。又去如今正火的铺子买了好些胭脂水粉,再从集市上看到什么有意思的都随便买上。她左右手都沾上,各拿一大包往宫里走。
等快看到宫门口了,才把其中一包给韩舒窈拿。
“小姐今日及笄,是大姑娘了。只是宫里不比外头,万事小心。”冬雪叮嘱,“小姐就低头跟在奴婢后头,莫要乱看。”
“我省得的,冬雪姐姐。”这不是韩舒窈第一次进宫了。
冬雪听到韩舒窈的称呼,右手抚上鬓角又落下,用帕子遮住嘴角的笑意——这么久过去了,没生分。只是仍旧板起脸来道:“可不能这么叫了,该喊姑姑呢。”
“是,姑姑。”韩舒窈欠身,是个标准的宫廷礼仪。她从来乖巧。
冬雪一时间万般心绪上心头,却又不表露一丝一毫。
宫门巍峨。一如当初。透出无形气势,只教人喘不过气来。
刚入冬不过几日,已掩盖不住风雪气息。
冬雪出宫门时巳时刚过不久,紧赶慢赶在第一班守卫时出了宫,如今已是申时。
守卫已换过一班,仍旧恪尽职守。
冬雪亮了腰牌,其中一人接过拿在手里颠了颠,又看上边的字,朝另一人点头示意。
另一人接过,看着腰牌上的“容”字。他在巡宫时见过冬雪,只是:“姑娘身后的这位看着面生得很,也是在容妃宫里当差么?”
冬雪已在这宫里待了六年之久,早就练就一身本事,更不要说面不改色了。她道:“是呢,只是容妃怜她年纪小,少有让她出来。”
这人把腰牌还给冬雪,道:“姑娘见谅。”又躬身行一礼。
冬雪:“大人何须如此,大人为宫廷守卫,尽忠职守,盘问我等是应该。”
说着拿出少许碎银,双手裹着这人的手放回,道:“冬日风雪气息初现,大人闲时买酒去吧。”又一欠身,带着韩舒窈入了宫门。
端的是从容不迫。
容妃住容华宫。从宫门到容华宫不比从酒楼到宫门口长,只是弯弯绕绕,曲曲折折很是走了一段时间。
期间韩舒窈遵从冬雪所说从未东张西望。宫廷与她而言,不见得有多好,只是个阻碍了她们姊妹相见的繁华地。
及至容华宫里头,她都不曾看旁的一眼。
“娘娘,奴婢回来了,”冬雪一进容华宫门,还在殿外便开始了,待行至正殿更是脚步加快,还不忘催促韩舒窈,“你这丫头怎地如此慢?”
见了容妃更是不可收拾,迫不及待,“您要的珠钗首饰与胭脂水粉都买来了,还有些民间的小玩意儿都一并买了。”
容妃双眼发红,做嗔怒状:“你这,你这般模样叫这些宫女丫鬟怎么看你?”说罢,便摆摆手,又道:“你们都下去吧。”
等宫女们训练有素地下去了,还能隐约听到冬雪激动的宛如求赏赐的言语和容妃诸如“还不是为了维护你的威严”之类的话语,一干人等好不羡慕容妃娘娘同冬雪姑姑之间的好感情。
只是怎么听着容妃声音有些不大对劲,却也不管了。
殿内。
韩舒容进到韩舒窈跟前,拉着她的手,问:“阿宝可有冷着冻着?”将她引致塌前。
韩舒窈一声不吭,冬雪见状,及时退出,只留姊妹两人说些悄悄话。
等冬雪甫一退出,韩舒窈的眼泪便再也忍不住,啪嗒啪嗒地掉。容妃看她如此,心头酸软。挪过去同她做得更近,慌乱道:“是阿姊不对,不该叫你担惊受怕来这皇宫。只是今天我阿宝及笄,阿姊实在是想见你。”
韩舒窈哭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摇着头扑进容妃怀里,脑袋来回地蹭。容妃也不脑她,只轻轻拍她后背。
没一会儿,冬雪来禀,“该用膳了。”
用膳时若是再不叫宫女进来伺候、布菜就显得有些奇怪了。
冬雪为容妃整理妆容,容妃在哄韩舒窈。
“阿宝,方才有许多宫女都看到你了,现在叫你藏起来倒显多余。你就大大方方站在那里就好,好吗?”
“阿姊,我省得的。”韩舒窈揉揉眼睛。
容妃心里着急,面上不显,只是今日吃得格外少。幸好在冬雪姑姑的劝说下留下一份水晶龙凤糕。
等进来伺候的宫女退出去,还能听到她们的嘀嘀咕咕。
“今日在娘娘跟前伺候的怎么有个新人?”
“确实是唉,有可能是浣衣局的小苗吧,娘娘素来心软,或许是把小苗要过来了呢?”
“别的倒是没注意,就看见小苗水汪汪的眼睛了,她要是在我跟前哭一哭,我也怜惜她呢!”
“天可怜见的!”
等外头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韩舒窈又抱着容妃的腰摇啊摇。
容妃拿了块糕点给她,“今日生辰,朝食可是在酒楼?”
韩舒窈点头,“是呢,冬雪姑姑找我时我正吃呢。”
容妃:“那都吃了些什么呀?”
“无外乎写鸡鸭鱼肉。”糕点把韩舒窈的嘴沾满了,看起来鼓鼓囊囊的,等她吃完,“阿姊问我些别的吧?”
“好,不问你吃什么了,”容妃想想,好像除此之外还能问些什么,一般女儿家的情感婚约阿宝现在想都不要想,她也不问了只叮嘱到,“阿宝现已是可婚配了,只是你从前没见过什么人,千万莫要被那些只会花言巧语的纨绔公子哥骗了去。”
韩舒窈点头如捣蒜。
容妃看她如此作态,笑道:“陛下如今已掌实权,前朝和平,后宫宁静,阿姊定会想方设法找个好人家与你。”
韩舒窈仍旧是笑。
容妃伸手拧她鼻子,“阿宝,你多说几句话同阿姊听呢?”
两人笑作一团。
“阿姊,姐夫待你可好?”韩舒窈问。
容妃脸上的笑僵了僵,又很快恢复正常,“可不能叫姐夫啊,他是皇帝呢。不止要管京城,还要管更远的地方呢。”
她虽没明说,韩舒窈却是知道了个大概。
待到入睡前,二人便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度过了。
冬雪听着娘娘与小姐开怀的笑声,差点垂泪。
终团聚,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