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聚散两相依。
容妃看着韩舒窈的睡颜,悄悄起床。唤了冬雪在一旁小声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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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卯时过半,冬雪便派遣一宫女明雨至皇后宫中告假。
从前皇后还以为是挑衅,如今已是不做计较了,不单单是因为父亲失势,还因为每年这时候韩舒容几乎都要告病假。
此时容妃已轻轻摇醒韩舒窈。为她梳头描妆。
待一切收拾就绪,拿了昨日包裹递给她。想着下次再相见不知是何时,容妃便要落泪。还是韩舒窈宽慰道:“阿姊那里需要这么悲观。阿姊救我性命,又使千方百计保我衣食无忧。阿宝很知足的。此生漫长,总可相见。”
进宫时,冬雪领着;出宫亦是冬雪带着。
二人明目张胆拿着东西出宫门,少不了又是一番盘问。只冬雪既有腰牌又有容妃亲笔书信,包裹里的东西一看便不是宫内出品,守卫很快放行。
待到离皇宫够远了,冬雪引着韩舒窈到一条无人的小巷子里,掏出身上的银票递给她。
韩舒窈推辞不肯接,“如姑姑所言,我已是大姑娘了,总要想办法养活自己的,总是拿阿姊的钱算什么。”
冬雪百感交集:“奴婢夜里同娘娘商量过了,小姐是‘无户’之人,若要落户籍便需一座宅院。小姐让阿满四处打听打听,若有相中的便买下来。然后再去司务厅办理户籍事宜。此事需钱财打理,若是不甚着急,可等下次奴婢再出宫时办理。
再者娘娘为小姐准备了几本话本,都是些民间故事,小姐闲时可翻看翻看。若是看得吃力也可请女夫子来教习。可都是花销。
娘娘‘嘱托莫要委屈了自个儿’,娘娘怕你被他人钱财骗去呢,求心安呢。小姐可莫要辜负娘娘心意。
还有其他事,奴婢不必一一再言。只是小姐千万记住,防人之心不可无。”
韩舒窈收下钱:“姑姑快回吧,莫要担忧我了。冬雪姑姑在宫里照顾好阿姊便比什么都好。”
冬雪又把包裹一分为二,给韩舒窈一份,自己那一份。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巷子。
冬雪往集市去,她是借口娘娘不满昨日买的小玩意,要换成别的出来的。
韩舒窈往酒楼去,她曾与阿满相约‘若不见,次日酒楼相寻’。
及至韩舒窈行至酒楼,便看到阿满正踹手,靠着墙根打盹。上前轻轻推醒阿满,道:“让你受苦了。”
“小姐对阿满有再造之恩,如今不过是在此等候小姐,又有何辛苦可言?”阿满道,“只是自上回这种情况发生已过两年,这次可是又有什么事?”
“是呢,已过两年了。”韩舒窈喃呢,随后又正色道,“阿满,你这几日打听打听看哪里有什么便宜宅院,我有用处,不过倒是不着急,你慢慢相看便好。”
阿满领命,跟在韩舒窈身后回自己的院子了。
院子不大,胜在地方好,闹中取静。
也不是什么几进几出的大院子,只有北边和东边盖了正房和偏房。正房有两间屋子,分东、西里间和外间;偏房有三间,一间空着,一间当做杂物间,一间为厨房。
昨日哺食只吃了几块糕点,当时同阿姊在一块倒没觉得如何饿,如今一夜过去,回到熟悉的院子,还不到朝食便觉得饿了。
韩舒窈念阿满等了一夜,便没再让她下厨。
两人又相携去早市买了馄饨与饼带回院子里吃。
韩舒窈曾邀请阿满同桌而食,阿满以尊卑有序拒绝了。她便不再强求。
饭后,甚是无聊。
以前阿满会讲些老家的风俗人情,然而两人相伴的时间比冬雪在皇宫的时间还要长几个时辰。风俗人情已是讲过无数遍,到如今都是些车轱辘话了。
阿满有时亦去到街上采买,不过回回都行色匆匆,也碰不见什么有意思的事。
韩舒窈幼时如同幽灵般活着,至阿姊进宫,偷偷搬至此处,也是几乎从不出门,唯恐惹下什么祸事。
如今虽已及笄,算个大姑娘,但又是‘无户’之人,还是行事低调的好。
她现在也不听什么风俗故事了,吩咐冬雪去打听宅院的事情。等冬雪出去不见踪影了,才打开冬雪给的包裹。
当时分得匆忙,包裹里很是不整洁,只得把所有的东西都倒出来再一一分辨。
有一个木头簪子,仔细看,上边还写了“宝”字,想必是阿姊打磨出来的。
有几片金叶子。
有一方金丝绣雀白手帕。
有几张布料,非绫罗绸缎,想来是昨日冬雪姑姑在集市上买的。
有三本书。
韩舒窈翻开其中字最少的一本《女史箴》。
与此同时,容华殿内。
“只可恨能信之人不多,不能在这里为阿宝办及笄礼。”容妃卧在美人榻,扶额叹气。
冬雪宽慰她:“娘娘可莫要再想了,再过四年,若是小姐还没心仪之人,到时总能为小姐办场及笄礼。”
容妃没觉得二十未嫁是件好事,未免冬雪说教,只是叫她拿书来。
片刻,冬雪拿着书回到容妃身旁,却是没立即把书给容妃:“娘娘,《女史箴》不见了,只留一本《芸娘传》。”
容妃猛地坐起来,盯着那本《芸娘传》道:“《女史箴》给阿宝了?”
冬雪:“想来是如此。”
容妃腰背塌下去:“这样啊,这样啊,只盼阿宝莫要当真才好。”
“茫茫造化,两仪既分; 散气流形,既陶既甄; 在帝庖牺,肇经天人; 爱始夫妇,以及君臣; 家道以正,王猷有伦。”
几行大字如此写道,往后翻大抵都是如此言语,韩舒窈想,怎么如此聱牙诘屈,难怪冬雪姑姑要我请女教习。
至午时过半,阿满从外头回来,喝一大口水垂头丧气,都不敢看韩舒窈,道:“如今宅院贵得很,奴婢没找到合适的。”
韩舒窈笑道:“哪里能这么快就找到了呢?先前亦同你说过,此时不着急,慢慢来吧。”
阿满这才恢复点精气神:“小姐可饿了?”
韩舒窈:“今日虽说不到巳时便吃朝食,哺食也不能这会子吃呢。”
阿满点头称是,韩舒窈又道:“宅院之事先缓一缓,阿满可知道哪里可请女教习?”
阿满:“奴婢待会儿出去打听打听。”
韩舒窈笑着点头,又看起那本看不懂的《女史箴》。
阿满看着如此娴静的小姐,忍了忍,没忍住,道:“小姐已及笄,还是不出家门么?”
韩舒窈以为什么事都交给阿满办,阿满累了,便道:“可是累了?近来事多,辛苦你了。”她顿了顿,又说“我如今虽然已经及笄,不如从前危险,依旧想着小心行事呢。”
阿满跺跺脚,绕到韩舒窈身后替她捏肩,“奴婢哪里是这个意思了?奴婢是……”
韩舒窈打断她,“我知道。”她叹口气,“阿姊觉得对不起我,冬雪姑姑觉得我过得苦,连你都怜惜我。我都知道。”为使阿满放心,她又说,“这几日可有什么趣事?你陪我出去。”
阿满捏肩捏得更起劲了,“奴婢今日听说,宝岘山静德法师明日要开坛讲学呢,小姐可要去看看?奴婢虽没去过,但是听街上的人说宝岘山好得很呢。”阿满没上过学,也说不出什么夸赞之词,一个“好”字便算完。
韩舒窈感受到阿满的期待,又想着恰好可为阿姊祈福,出去一趟也未尝不可,便应承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