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的新仓陆续建成了,四散下去收粮的人也陆续反馈了消息,张家的旗号加上张堂文带的两样新鲜玩意儿,还是让夏粮收购达到了张堂文预想的效果。
按着张堂文的意思,价格上持平,准入上放宽,前松后紧,再加上管运,相信到了夏收的时候,很快,几座新仓就能吃个七七八八了。
张堂昌连着跟胡东海等人合计收棉的事,好不容易得着空,来寻了张堂文,探探张家这新行当的底。
“哥,这粮行,先前是不入你眼的玩意吧?怎得,忽然就扶摇直上了?”
张堂文瞅了瞅张堂昌的笑脸,也是呵呵一笑,“我前一次去汉口,见着一人。”
“哦?”
“奉天那边做粮行的!”
“龙兴之地啊!那得是巨贾了吧!”
“也是几起几伏的人物了!”
“怎么说?”
“光绪年,俄国人和日本人在旅顺口开战,一直打到奉天城,刀枪火器,打得昏天暗地!死伤无数,饿殍遍野。城外的庄稼都让打仗的人掳走了,运输线无人敢过山海关,奉天城里,一把高粱都能换锭银子了!他的粮行赚了不少!后来日本人进了城,他除了几张银票,连几个小妾都没带出来。”
张堂文冷哼了一下,没有言语,却习惯性地伸手去摸怀中的鼻烟壶,抓空了之后才想起来早戒了,连鼻烟壶都换给那个假洋鬼子:廖启德了。
张堂昌舔了舔嘴唇,他虽说在淮军中历练过两年,但毕竟没有上过战场,张堂文描述的画面,更是他这个富家子没见过的,自然没法感同身受。
张堂文微微叹了口气,四下瞅着屋里,瞧着有什么可以填在嘴里的,“那可是奉天,我大清朝龙兴之地,真乱起来,什么金银珠宝,古董字画,都没有粮食来的实在!不管他是汉人还是旗人,是下人还是老爷,粮食才是根本!”
张堂昌瞧着张堂文四下寻摸的样子,顿时觉得好笑的很,走到一旁捏了一小撮茶叶递到张堂文手上,“那是山海关外,俄国人老早就占了去的!咱这儿穷乡僻壤的小地方,哪轮的到咱啊!”
“小地方怎么了?”张堂文接过茶叶,顺手塞在嘴里嚼起来,“真若是兴全国之兵,举国之力打起来,还能有多少粮到咱嘴里!”
“打什么打,跟谁打?打俄国人去关外!打日本人去山东!打英吉利美利坚去南边,咱这儿连个正经洋鬼子都没!”
“朝廷的忧患,可不全然在外!宛东的杆子(土匪)也不是没围过赊旗镇!靳岗的洋庙里连西洋炮都有了!”
张堂昌不免觉得张堂文有些小题大做了,真打起来,只要有钱,怎么可能买不到粮呢!何况杆子能围多久,南阳镇的数千人马半晌就能到,何况厘金局和城防营还有百十条枪呢!
不过,倒确实可以赚上一笔!
张堂昌意味深长地看了张堂文一眼,张堂文瞬间便明白了他眼神中的意思,“若真如此,我张堂文也绝不会赚这钱!”
张堂昌苦笑了一下,“不是我说你啊!哥哥!甭把弟弟我想的太龌龊,这点钱弟弟我才看不到眼里呢!我只是好奇你这个平日里最喜欢南北倒腾的生意人,怎得忽然之间就转性子了!若是听张富财说的没错,你还走的是原来那样,地方收售的路子,粮行这种化整为零的生意,占压存银不说,损耗还高,若不及时脱手变现,张家,可就真是指着粮行过日子了!”
“你意思是,广丰号那般左右腾挪的生意才能做,地方收售的就不行?”
“我意思是,广丰号那样的赚钱快,一手交货一手交钱,这才叫生意!”
“他那是生意,我这不是生意?”
“不是,你这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