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脸上流露出快意,一字一句都像是刀子。
“先是夏王,他为了保全自己,让自己的姐姐代替自己去赵国为质。后面还为了自己把她嫁给那个禽兽。”我看见白璧整个人像是死去一般的坐在那里,因为面无血色,显得抬起来的眉目分外的黑。
我和紫硫都沉默了,那人继续说,“你知道为什么我要管代渊叫做禽兽么?他娶了她,却十几年间内宠不断,妖童艳女,毫无廉耻,当众宣淫,你母亲起初不是没有劝过他,后面却被他冷淡,四年间不踏入朝阳殿一步,后面。。。我只知道大致是一个雨夜,在那一夜后面,就有了你。”他终究还是应着自己的教养,没有说的更加的露骨伤人,“不要和我说她是愿意的,就算你生下来,一直到你四岁夏国大破代国,她都没有再让代王踏入自己的寝殿一步。”
我看见白璧缓缓闭上自己的眼。但是他的睫毛依旧被泪水沾湿,铺在他眼上。
“够了,你不要说了。”紫硫幽幽的开口,他说,“这是他父亲的错,和他以及我那自小病弱的小妹并没有关系。”那人又向紫硫处走去,“你以为你父亲就很干净么?”
他开口道,“那是他亲姐姐,他却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人逼死了她。。。”
紫硫说,“我这条命,你想要的话就拿去,千错万错,都由我一人承担,你莫伤了他二人性命。”
“你倒是爽利。”那人用剑尖挑着他的脸,紫硫却倔强的不肯抬头,一条细细的血线顺着剑尖滴到他的前襟上。
那人愣了许久,道,“夏国选嗣,也是要仪表端正的吧?你就不怕伤了自己的脸,留了疤痕,失了嗣位么?”
“今日之事皆因我起,本就当由我一人承担。”紫硫说完这句话就再也不肯开口。那人却是笑了,“你们真的是有骨气的,只是当年你们的父亲要是能有你们一半的骨气与对骨肉亲情的顾忌,她又怎么会去死?”
我不由自主地咯咯冷笑。一时间那边三人都看向我,那人问我,“你笑什么?”
我问他,“你以为什么是骨肉亲情?”我抬起头问他,胳膊酸疼到无法举起,我却知道并无大碍。
“当年他们三个,姐弟三人,大的不过九岁,小的不过将将三岁还生来体弱,与我们三人又有什么不同?我两位兄长能为我不顾性命,她作为长姐又怎么能看着自己的两个弟弟去他国为质?何况她生来就早慧,八岁的时候就能怒斥自己生父,让她去又有什么不好?当时众国多年征战国力衰弱,唯他赵国一家独大,他赵国叫各国送质子入赵,连夏国宗主国魏国都不得不将太子送去,夏国又有什么法子?朝臣嘴里说的好听,什么三位不论是女公子还是公子都是夏国嗣子,却不过早早的就将最小的三公子当作弃子,想将那一直体弱多病的小公子送去为质,那么小又有病的孩子当质子送去了,又还能活几天?他若是死了,又该送谁为质?左右她是早慧又机灵,何况姐弟中她排行最大,她不去,难道要那两个小的去么?小的去了,哪又有在那种环境下不被赵国从小教成一个奴才的!说来说去,去也不是,被发现了赵国攻打夏国是必然,然而不去的话。。。”我喘了口气“你眼中的骨肉亲情,难道就是教他们三人抱着一起亡国么?”他走近来看着我。
我继续接着说“你自己想想看,你眼前的敌人之子,长相,对幼弟的怜爱,甚至是擅长剑术,哪里不像你的故人?你自己想想看,你的故人这辈子唯一的骨血,不管他的父亲究竟是谁,你真的能狠心对他下手?你究竟是个男人,不懂女人的心思,你以为他母亲当年从城墙上跳下来,真的只不过是为了给他父亲殉情?说句不好听的话,换我,再怎么喜欢一个男人,我也不会给他殉情!他死他的,与我何干?不过是我大皇兄当年在那些乱臣贼子手里,她不跳那些人不安心罢了!不过是她要是不跳下去,她此生不仅见不到自己的孩子,还会被人用言语将自己描述的污秽不堪的教给自己的孩子!”我说了一连串,不由得又坐在地上喘息。
他站在那里,只是定定的看着我。
我半闭上眼,“你们这些人,你以为她为什么要辛辛苦苦的瞒着所有人?你以为我父亲,看着自己唯一的一个姐姐在代国受尽冷遇与耻辱之后还能怎么办?你们,你们这些男人,哪里知道女人是怎么想的?觉得我们柔弱,觉得我们冷硬,都是你们的觉得,你们从来没有问过我们是什么样的想法,你们只有你们觉得的事情。”
他们这些人,永远觉得女人的命运由男人掌握,他们这些人,永远以为女人是不可能像男人一样为国而死。
他低下身子,蹲在我面前,手指劈开我的发,捉住我的耳垂,我闻到他身上那股子说不出的味道,感受到他手指上的粗糙硬茧碰到我身上最软的一块肉。我的身子不由得发起抖来,剧烈的颤抖,牙齿互相磕碰着,却被我咬牙止住。
我非常地害怕,我的身体,我的精神,本能的抗拒他的触碰,我的脑袋嗡嗡作响,我知道我想要尖叫想要打开他的手。
但是我连手都抬不起。
恐惧感从心底里冒出来,我不知道我现在是不是面色苍白,但我真正心如死灰。
白璧和紫硫两个人都叫起来,“别碰她!”
他问我,“殿下,你害怕么?你一定很害怕吧?前面一瞬间还要杀了你的人,现在正触碰着你,你猜不出他下一步想要做什么,可是殿下你也不是小孩,你知道他可能会做些什么,”他从我的耳朵上取下我的耳环,“可是你什么也做不到。”
我没有镜子,也知道现下自己的脸色会有多么的苍白。
“殿下,你是个女人,你告诉我,你害怕吗?你告诉我,那个时候的她害怕吗?”他一眨不眨的盯着我,像是想要看到我的灵魂深处一般。
我强忍着,露出一个比哭估计好看不到哪里的笑,我说,“害怕又有什么用呢?如果我说害怕的时候你会放开我,如果我说我恐惧的时候你会停下你的手,那害怕到底还有些用处。”他止住了手。
我慢慢的道,“我能做的,不过是咬紧牙关,死都不肯示弱,我能做的,不过是不让自己认输,但我能决定的终究只有我自己的行为,我没有办法让你改变你的想法,是不是?”
又咬着牙和他道,“当年她十岁入赵,想必也是不安,然而放眼看去,四公子当中,除了魏国太子最为年长,起初的那三人,谁不是十岁上下就为质?她害怕,别人就不害怕了?”
他上手把我另外一只耳环也解了下来,从怀里取出一个红绸制成的小包,我看那绸布已经旧了,虽没有破损,但那红色里泛着黄,到底显得肮脏陈旧。
而他从里面取出两枚耳环,是一对扭丝黄金配红宝石的耳环。他轻轻地将那付耳环替我戴上,并不凉,还带着他的体温,耳环上面的金流苏颤巍巍的在我的颈线处摇晃。
他叹着气,和我说,“我第一次见到这付耳环的时候,就想着这付耳环这般华丽张扬,配她该是多么的好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得了它,却从来没有送出去过。如今二十多年都过来了,殿下你替她戴着可好?”
紫硫不知怎么恢复了力气,一剑对着他劈来,他不得不闪开。
他的手一离开我的身体我就觉得轻松了许多,但是身子的颤抖却是止不住地,耳环上长长的流苏不停的在我的耳上颤动。流苏的坠子在空气中迅速的变凉,一点一点冰冷着击打我的脖子,让我的胳膊不由自主的紧紧抱住了自己,让我把自己整个人都抱住,眼睛却依旧死死的盯着他,不敢也不愿意把眼睛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