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老爷父子赶来,默然摇头,这种情况他们无能为力。阿珍婆婆几十年接生生涯头一次遇到如此可怕状况。她的婆婆经历过产后血崩案子,产妇没能逃过劫数。阿莲找她接生,其实是把母子两性命同时交到她的手里。而她在干什么?眼睁睁看着阿莲走到生命尽头,而她束手无策。
阿莺爸爸出去冲福伯摇头,“去准备棺椁,”,福伯吩咐道。
阿珍和阿莺妈给孩子清洗干净,阿华接过来,阿莲脸色苍白,“我要看着阿星长大,我不想死。”眼泪成串滴落在小被上。“这个家离不开你,别胡思乱想,已经去请大夫了。”阿莲把手上银环摘下,“以后给阿星媳妇,”她眼含泪花陷入神往,“我的家在乌洞寨子,景色很美,有机会你替我回去看看,”阿莲把家里地址重复两遍。阿华已经心如刀绞。
清晨时分阿憨听隔壁脚步纷乱,心里有不好预感。阿月已经醒了,惦记和阿爸去看小弟弟。阿珍抱阿星过来,阿憨正往外走,要过去看情况。孩子抱过来,阿憨心里咯噔一下,阿珍的话证实他的猜测。“阿莲情况不好,你就别过去,照顾两孩子,”临出门阿珍又嘱咐一句,“别让阿月往那院跑,孩子还小忌讳点。”话头没落地,人没影了。
阿月看着襁褓中的阿星,这可比床底下娃娃好玩多了,会哭会笑会叫她姐姐。她小心地用指尖触碰阿星肉嘟嘟的脸蛋,“阿月,看着弟弟,不能拿被子捂他,不能压着他,我去挤羊奶。”阿憨替她把被子捂严实。阿月问他,“我小时候就这样?”“嗯,也是这么可爱。”
阿珍回去的时候,阿莲已经处于弥留状态,,她的生命迅速流逝,“照顾好孩子,”手从胸前无力垂落,瞳孔都散了。阿华拥着她似乎没有觉察到这一切。
阿珍和阿莺妈守在床边,要帮阿莲搽拭身体。“别动她,让她睡吧,昨晚她一宿没睡。”阿华看着阿莲的脸说道,阿华妈颤颤巍巍地过来,头都磕破皮了,“我两个苦命孩子,”阿华妈张嘴大哭起来。阿珍婆婆陪着哭,“我没本事,没保全阿莲,大妹子都是我不好。”两姐妹抱头哭成一团。
阿华不为所动,低头拥紧阿莲,好像也睡着样子。
阿华妈是个不主事的,阿华又是这种状态,阿珍把福伯叫进屋,福伯大喊一声,“阿华,”他抬头做噤声手势,“别吵,阿莲睡着了。你看,她只是睡着了。”
福伯粗暴地拽起他,阿莲咚地一声砸在床上,阿华慌乱地喊,“阿莲阿莲,”“阿莲死了,你醒醒吧,你要欺骗自己到什么时候?”福伯啪啪地拍打他的脸。
阿华挣脱福伯,用害怕而无助目光看着福伯,连连后退,“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他用祈求目光环顾众人,不是这样的,他喃喃自语,越过众人向外走去。
阿贵爷爷等人正准备搭建灵棚材料,看到阿华游魂似的出来。福伯随后也出来,示意阿贵爷爷跟着他。阿华也不和大家打招呼,走出院子向村东头方向跑去,“快,抓住他,”阿贵爷爷跟着追去。
阿憨听到喊声,扔下奶盆撒腿追出去。阿华越跑越快,风从耳边呼呼掠过,“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他脑海中只有这个念头。他跑的飞快,似乎只有这样,所有的不幸,所有的悲哀都会抛于身后。
阿憨在后面狂追。阿华的前方就是通往下山的路,近乎九十度垂直悬崖!而阿华却丝毫没有减速样子。阿憨捡起一块石头,朝阿华狠狠地扔过去,石头砸在他腿上,失去平衡,阿华像一只沙袋扑向大地。
阿憨赶过来,肺子都快跑炸了。上前照他屁股使劲踹了两脚。“这一脚为你妈,这脚为你儿子。”阿华挣扎着要爬起来,阿憨干脆一屁股坐他身上。
阿华如提线木偶般被众人牵回去。
接下来几天阿华不哭不闹不言不语,日夜守在阿莲棺椁边。阿莲走了,他的魂也跟着去了,留在世上只是一具空壳。
阿华妈眼睛彻底看不见。她不敢跟别人讲,怕儿子担心。
阿星无知无觉,吃了睡睡了吃。他的到来本该是天大喜事,但阿莲为此陪上性命。亲人离世让这个家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