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刘杰拜师后,此后半月,本应是最大降水季,但依旧滴水未下,旱灾持续发酵,学堂也是处在半关闭的状态下。那些半大小子们都已经被家里人叫回去想方设法的囤积粮食,拯救禾苗,或者少些运动也能少吃些饭。
在这种情况下,应刘府之邀。夫子也没什么推辞,住进了刘府。对于这位世间浮沉半生的人而言,没有什么酸儒的腐气,害刘杰准备好的说辞没了用处,刘杰可是知道,这个夫子的执拗。却是没想到这次如此好说话。
刘府,穿过气派的红色大门,影墙刷白色,中间镂空一个圆窗。
绕过影墙,左右两条路汇成一条大路,直通大的正堂。
其间又会有小的路径分出,遮掩在树,或假山,或花丛中,分别通往不同的院落和房间。
头顶烈日炎炎,树下阴影愈发浓厚,闲来无事的仆役丫鬟竟是坐在大树草坪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讨论孙管家刚刚下发的消息:刘府要搬迁到濠州了。
树没树下人的那种活力,恹恹的。更别提田里庄稼。今年的收成大家是心里明白的,人不饿死已是幸运,所以,能有一饱饭活计是无数人羡慕的,不见每天刘府外边都有要把孩子卖给刘府当丫鬟的仆役的?
所以他们讨论的问题不是要不要离开刘府,而是会不会被刘府赶走。
夫子坐在刘杰屋内,透过窗户看向聚集在一块的丫鬟仆役。想着几天来的所见,心想,这刘府却是懒散了一些。
看了眼哈欠连连的刘杰,心想,这真是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下人。却是不知刘杰安排了孙管家,借着这番机会给这群懒散的仆役往小本本上添加黑料呢。
放松?不可能的。刘杰借此机会,不仅要敲打一群人,还要踢走一群人。
刘杰拿着根毛笔,沾着墨,在草纸上画着乌龟,不一会就有个活灵活现,探头探脑的乌龟出现在纸上。
从这个角度夫子自是能清楚看到刘杰的所作所为,倒非是不想管,而是自己的这位入室弟子太过聪慧,真真正正做到了举一反三,一目十行,过目不忘。所布置课业无一不能完成,可以说这童子蒙学之属的知识对他来说毫无压力。
只有刘杰知道这是自己两世为人的“福利”,也是刘杰发掘出来的新功能,那就是在读书的时候,放空自己,像是神游物外一般,这书中的文字知识在刘杰看过后就印在了脑海里,他需要的时候,就能够出现在他眼前,就像去翻找原先刘杰的记忆一般。
“刘杰,过来一下。”夫子招招手,刘杰放下画的乌龟,起身就走了过去。
“你的蒙学之文已经都记住了,为师也相信你能够举一反三,说出自己的见解,甚至不比我说的差。”夫子看着刘杰,语气轻松。
“都是夫子教的好。”刘杰拱手道,这话就有些言不由衷了。对于这种话的尺度,如果一个人做事的时候,出了五分力,你可以恭维他说,嚯,兄台出力甚多,为我们的事业添砖加瓦,功劳大大的。但是,如果一个人自始至终都没出多少力,明眼人都看到的,你还这样恭维就出事了,你这小子埋汰我呢?如果他是你的平级或下属,他们可能什么都不说,但是心里已经给你记了小本本,只等下次机会来了翻旧账。如果是上级,那你就惨了,记本本只是小问题,保不准就是让你混不下去丢工作。
“呵呵。”夫子一笑,刘杰打了个激灵。心想糟糕,果然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臭骂,至于内容,文化人骂人,自是引经据典,说的你羞愧难当却是不带一脏字,还有排比比喻拟人夸张等等。
还把刘杰曾被他夸过的字体一阵数落,说是无筋无骨,神散意缺,写来何用?
刘杰低着头乖乖受教,但是仍是小声说道:“这幼儿读物,早就已是烂熟于胸,翻来覆去有何意义。”
夫子冷笑:“就知你这小子内心定时不服。书读百遍其义自现,读一遍书有一遍书的理解,两遍书有两遍书的理解,千八百遍自有千八百遍的理解。你很聪慧,什么都一看就会,古人之语读一遍就懂,自觉已经站在的古人的头顶,是也不是?”
听夫子一说,刘杰心里一想,发现自己自从穿越而来,似乎确实是心理层面上自觉高人一等,即使是面对朱十六他们,也是游刃有余,面对这些夫子,这个世界的知识,也无多大敬意,倒不是说刘杰这人怎么样,换做是任何人,面对被淘汰进历史堆的知识,自己站在更高的文明角度,去看待的时候谁不会心生轻慢,就像你你跟一年级的小朋友上数学课,他们会拼命举手,思考,回答问题,而你则会哈欠连连,因为这些你都懂都会。刘杰近来就处于这种情况。
刘杰有些羞愧,夫子看着刘杰的表现心里一阵欣慰,就怕自己的这位学生被自己一说,心生叛逆。
夫子脸上依旧冰冷,说道:“世人确有聪慧愚鲁之分,但是在求学一路上,却是相对公平的,在这条路上,无非聪慧者行的快些,愚鲁者行的慢些,可没有说,聪慧者就一定能更高远。做学问,说白了,就是水滴石穿的水磨工夫。愚鲁的人心性恒定专一,说不定能走到更高远处。”
刘杰赶紧认错:“夫子,刘杰错了,不该仗着有几分聪明就肆意妄为。”
夫子摇摇头道:“夫子并没有要强调你错了,聪慧且学问学的快些有哪里不对?你很聪慧,到目前来说,都做得还不错,但是心性上却是有些瑕疵,为师给你指出来,是想让你意识到,这样下去,再做精深的学问就会出问题。”
“刘杰明白了。”刘杰拱手。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刘杰跟着夫子,在自己卧室改装的书房里学习,看过的书反复读,夫子在详细的讲,人沉下心来后,刘杰对知识的理解更深一层,不只是来源于后世的理解,跟夫子的讲解相对照,对每句话的理解也更上一层。
不过这书法水平却是没多大进步,依旧只是娟秀,夫子在这方面没有苛求,认为时候未到,书法要体现一个人的精气神,而一个人能不能写出好的书法,最少也要到而立之年。心性已定,阅历足够后。
刘府里现在经常能看到两个人在走,一老一少,一问一答,甚至是争论的面红耳赤。大多是刘杰败下阵来。
今天倒是出奇的和谐,刘杰拿着柳枝,抽抽甩甩,穿这双木屐走路更是踢踢踏踏,夫子没有揪他耳朵,这要是搁平时早就一句君子当坐卧行而礼不失甩过来了。
夫子笑眯眯的,摘了朵大红话,别在头发上,雷的刘杰外焦里嫩。心想这夫子莫不是焕发了第二春,看上了自家那个女眷。
夫子摘了一朵,往刘杰头上戴,刘杰抵死不从,他可不觉得这艳丽的颜色有什么好,说是少年风流,头戴红花,端是英俊潇洒,刘杰依旧头摇的像拨浪鼓。把手里柳条三下五除二,编了一个环戴在头上。夫子也没有去强求,笑着插在了自己的头上。
“美哉乎?”刘杰脸憋得通红,只得点头。“为师也觉得如此。”说着也自己点点头。
在花园里又逛了一会,两人在一个小池塘边凉亭里坐下。“刘家确实要到濠州城?”
刘杰摇摇头:“还没定呢,濠州或者更远些的县城。不过濠州可能性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