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黑，锦瑟就从床铺上起来，收拾一番，将点翠给的八两银子贴身收好，拿起包袱，又去跟林厨娘知会一声，被林厨娘塞了几个甜饼出门了。这种情况，隔三岔五便会出现一次，主子传令下去，到出门跑腿的人，中间不知道隔了几道手，再多的赏钱，一层一层扣下来，也不剩多少，更何况能排下来的都是些吃力不讨好的苦差。可既是主子交代下来的，哪个也不敢明着拒绝，叫那些得脸的丫头小厮抓住了把柄，可不是闹着玩的。

锦瑟倒是不介意，能去就去，腿脚利索，手也干净，二十来个铜板就能打发，十回有八回里，府里的丫鬟们是寻她的。

递了牌子从小门出去，她一开始还是规规矩矩地走着，到没人处，猛地抡起两条腿跑得呼呼生风。

将出城北的僻静小巷里，一颗巨大的槐花树歪歪扭扭生长，躯干后一片阴影，伶仃瘦小的动物安安稳稳蜷缩在那里，仿佛老旧槐花树的一部分。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那躯干动了动，露出一张脏兮兮的脸，空洞的眸子一瞬间射出骇人的光芒。

“姐姐！”他立即要站起来，长时间的蜷缩拉扯着他不能如愿，只能一遍遍“姐姐！姐姐！姐姐！”

锦瑟飞奔过来，往日紧抿的唇角一点一点在一声一声“姐姐”中上扬，视线有些模糊，但不妨碍看清记挂了好些天的那个稚弱的小人儿，“敏敏！”

叫敏敏的小人儿终于扑进了那个怀抱，淡淡的柴木清香扑面而来，他日夜等待的，他的全部的，他的姐姐。然后，抱紧了，挂在身上，再不愿松手。

锦瑟抚摸着怀里的小脑袋，春日清甜的槐花香气萦绕在两人周身，两个鲜活的褴褛的生命，彼此依存，“不是说了不叫你，不准出来吗？”

敏敏听了那淡淡的暖暖的责备，耍赖地拱着脑袋，嘟嘟囔囔地含着她的衣服，“我认得姐姐的脚步声。”

两人静静地享受这片刻的安宁，锦瑟牵着他，穿过喧闹的街市，敏敏说昨日刚得了那么多好吃的，什么也不肯要。她也不理，买了糖葫芦，蒸糕，小糖人塞他一手，带着他去五德隆排队。

黄昏朦胧而至，五德隆后门已经排了两队，一对二十来个人，皆是凉荆官宦人家的丫鬟小厮，毕竟这小小的几块点心便顶的上普通人家一年的口粮，还要大费周章地排一夜队，于锦瑟来讲，有那一碟子四四方方雕了花的点心，她便可以租一个幽静的小院子，再不用敏敏流落街头了。

两人寻了位置，领了牌号，敏敏举着糖葫芦往她嘴边凑，她咬一个，他才咬一个。

“敏敏，你青子哥哥呢？”青子是附近一个乞丐小团伙的老大，十几岁的年纪，却领了七八个小乞丐讨生活。为人很仗义，锦瑟便托他代为照看一二，作为回报，她也经常捎些吃的，铜板，接济他们的生活。

“城南有庙会布施，青子哥哥他们去领馒头了。”敏敏不同往日的活跃，扯着锦瑟的衣角，话也多了。

锦瑟颔首，看着他脏兮兮的衣服，把包袱解下来给他换上干净的，又借来水把花猫似的脸擦干净一半，以指为梳把头发拢起来，露出稚气清瘦的脸，大而明亮的眼睛，瞬间像是从哪里重寻了一个小公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