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是君,君要怎样,那便怎样。”
殿上人人大惊她的出言不逊。
只有江绯痴愣着,自灵空又像看到了林沉毓。当年,她就站在朝堂之下,一身白衣似雪,面却如槁木死灰,眼眸无神,“江绯,你虽贵为东楚惠帝,睥睨天下,可你乖张暴戾,沉溺皇权,永远不知情为何物。”
自过往抽神,江绯只觉身心俱疲,久久难言。
片刻,他敛下神色淡淡道,“那便回府领罚吧,都起来吧。”
众人一听,才都松口气。
“皇上,这罚也罚了,终归还是小孩子,也别吓着她。”皇后转眼看了一眼江信,“四弟一向护短得紧,皇上再要罚下去,免不了臣妾这个做皇嫂的又得赔酒行不是了。”
“臣弟不敢。”
江绯神色复杂,“朕了解这个弟弟,自然放心让他管教。”
“锦瑟,还不快去给二小姐设座,别把这孩子吓坏了。”箫皇后审时度势,忙命身边宫婢设座。
灵空起身,认出这宫婢正是诓她的那个宫女,眼下心中正有气没处撒,她也没什么特别的本事,就一件,记仇得很。
灵空看向锦瑟,浅浅笑道,“原来是皇后娘娘身边的锦瑟姐姐,灵空失礼,还未谢过姐姐带路之恩。”
那锦瑟慌了神,“二小姐说笑了,奴婢一直一直在娘娘身边侍奉着,何时给你带过路了。”
灵空浅笑,坐下,“那就奇怪了,这宫中竟还有同姐姐一般标致的人,恕灵空眼拙了。”
锦瑟面色难堪,急忙退到皇后身边。
这一切落入广陵王慕玠眼中,他不由看向灵空,她自己都险些自身难保,还有心情教训别人,果然年纪小,不知所谓,终究没有太多城府。
“皇上,不是臣妾夸赞,四弟的两个女儿各个都生的极好,谈吐气度也是非常人能及的,连臣妾的荣德公主都比不上她们二人。”
“娘娘谬赞了。”江信行礼。
箫皇后又侧头对着江绯,“臣妾今日与妹妹闲谈,说到卿儿这丫头已是十五芳华,已到及笄之年,就冒昧请皇上为她封了郡主,赐门婚事。”
江绯点头,“皇后所言极是,只是心中可有合适人选?”
“哪里还用想,眼下便有一个。正是刚刚才凯旋归来的平南将军。”
闻言,那箫策却眉目一紧,起身行礼,“皇上,皇后娘娘,微臣年纪尚轻,正是保家卫国的时候,哪敢先成家。”
“你这孩子,立业先得成家,安内方可顾外,正是保家卫国的良策。”听出箫策的推辞,皇后蹙眉。
箫策闻言跪下,“微臣还无心成家,只想一心建国立业。况且...”箫策看向江灵卿,又低下头,“微臣待卿姐姐只是姐弟之情,不敢有非分之想。”
“策儿,你在胡言乱语什么!”皇后气急,微怒道。
江绯心知皇后是为巩固江家势力,心内也反感几分,“此事不急,即便金玉良缘也得两情相悦,再过两年他们都长大些再说吧。”
箫策磕头跪谢圣恩。
灵空不觉摇头,原来也只是落花有情流水无意,倒是可怜了江灵卿一片痴心。
灵空转头正见灵卿眼中含泪,实在伤心,只是一身的好修养,未作言语。
“皇上...”
“皇后母仪天下,怎么也不知道体谅下他们的意思,卿儿年纪小,朕也舍不得她早早嫁人,他日等平南将军有心成家亲自来向朕求娶,朕也算放心交代了这二人,他们都是皇后的外甥侄子,朕岂有不兼顾之理。”江绯脸上没有情绪,语气平淡。
皇后竟一句话也在说不来,只能气恼的看着箫策,“臣妾多谢皇上,只是臣妾这个侄子最是没有风雅的人,往后还要皇上多费心了。”
江绯浅笑,“若要风雅,策儿应去广陵王处多走动。”
灵空看向广陵王处,他最是东楚数一的闲情风雅公子,此刻正端着一盏茶,仿佛并没有人提到他一般。
“说到广陵王,臣妾正打算为广陵王求取一门婚事。”
江绯看向堂下一言不发的慕玠,“你要为广陵王赐婚?”
“没错,安赛也去世两年,那齐国的百里公主白舒是个倾国之人,机智聪颖,与咱们这风华绝代的广陵王,正是般配呢。”
江绯浅笑,“那百里公主虽好,却也未至善至美。算算要与广陵王般配的,世间应是难找了”
慕玠起身,淡笑,“皇上此言,倒叫臣羞愧。”
江绯柔然一笑,自慕玠考取状元以来,他就时常同慕玠下棋,几年来当知此人的风情人品,万万人也不及。若非是他请娶安赛,江绯都怕他这一生就如此孤苦下去了。只是可惜二人成婚不到一年,安赛就去世了。他也为慕玠处处留心,只是实在找不到般配之人。
“反正这世上想寻个与你般配之人也是不易,你若中意这百里公主,朕就为你赐婚。”
灵空静静审视他们,早听闻慕玠颇得皇上赏识,他虽极少涉朝政,可这满东楚又有什么人敢怠慢他,可见皇上对他并非一般赏识。
“方才臣已经应了皇后娘娘,既是娘娘赐婚是谁倒无妨,慕玠领恩了。”
与方才为她披衣的慕玠不同,那时她真切的感受到他虽话少,然而正是有温度的人。此刻他虽在众人间谈笑,眉目多情温柔,却没有温度。江信的冷是寂静的冷,是传到面目上的冷,而慕玠的冷,是常人觉察不出的,他是骨血的冷,心底的冷。
“昆仑,传朕旨意。”江绯侧目,“广陵王与北齐百里公主窈窕佳人,谦谦君子正是天作之合,赐予明年夏至完婚,封为亲王,现着令修葺亲王府,赐府兵三千,奴仆三百。”
众人骇颜,外戚封亲,千古难得,这慕玠却面无喜色,宠辱不惊。
“谢主隆恩。”
江绯又看向堂下,“借此时机一应亲王之子也一并封赏。东亲王二子,江沪,江仲封为河林王,河怀王,于明年春风迁至各王府。”
东亲王携王妃及二子谢恩。
“成亲王长女江灵卿封为纯阳郡主。”
江信等人正欲叩谢时,江绯又开口,“其次女江灵空封为昌宁郡主。”
一时之间无不惊讶骇颜,先不说她一个庶女又未到及笄之年,就单是昌宁二字她就是如何都没法担当,她开始更加捉摸不透这个帝王,又让她扫尽颜面,又要她圣恩万眷,究竟为什么?
“皇上,万万不可。这不合规矩,‘昌宁’二字,冒犯了先神宁长公主的敕号,望皇上收回成命。”箫皇后直直跪在一旁,连声音都开始颤抖。
江绯却不以为然,“无妨,她担得起。”
此言,连江信都微微蹙眉。
“皇上看清楚了,她只是个十三岁的稚子。”箫皇后索性横下心跪地阻挠。见此状况,凡在座之人皆下跪请求收回成命。
“江灵空,你觉得这个封号如何?”
灵空被唤回思绪,看着堂上一会责罚一会又封赏,喜怒无常的江绯,面上却诚惶诚恐,“灵空谢皇上厚爱,只是‘昌宁’二字实在担当不起。”
江绯收回目光,即便样貌相似,性情却大相径庭。可那人自来是活泼灵动,落落大方,一身骄傲,即便将皇后之位给她,她仍觉配不上自己。可堂下的灵空,心思颇多,少年老成,虽是有些孩子气,但仍旧懂得克己寡欢,并不是爽朗之人。他又怎可能将她二人混淆。
“罢了,那便封华阳郡主。”
箫皇后自知让江绯收回‘昌宁’的封号已是不易,也不敢在出声说什么了。
“皇上,灵空是臣的庶女,不敢称郡,臣弟惶恐。”江信的声音淡漠却字正腔圆,他习惯常年打仗,骨子内早已刚正不阿。
江绯居于高位冷笑,射向江信的目光竟似刀剑锋利,“四弟不必感到惶恐,你晓得朕不是为你才封她为郡主的,若是为你,她也不知死多少次了。你可明白?”
灵空惊愕,这君臣兄弟二人,竟有如此大的嫌隙!那么,若非父亲是一代名将,受万民敬仰,他国忌惮,怕是江绯早容不下他了。
灵空抬头撞入江绯眼中,那并非高处不胜寒的帝王,那眸中爱恨交加,只是不知为孰爱又为孰恨。
“臣弟明白了,谢皇上恩典。”
江信伏地,声音却十分悲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