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王府,王导心思才略有开怀。但仍旧心头掠不去那一丝不安。
他想了几想,最终还是控制住,没有把自己等人已谋算江南之事告知王衍。
谋算江南,这事其实在他心里早就有定计。彼时中原诸王之乱频起,他才刚有薄名,如诸兄一般,混迹洛阳,欲寻一机会,出仕官场。
偶然间便结识了刚袭爵的琅琊王睿,两人同出琅琊,一见之下,竟性情相合,如故交知己,相谈甚欢,相见恨晚。
后来,睿之叔父司马繇卷入诸王乱斗,为成都王所杀。睿仓皇出逃,得归琅琊。王导闻讯,也跟着回到琅琊,随后便奉睿为主,心中初有避祸江南之思。
不料睿也有此想法,两人又一拍即合。
待东海王第一次兴兵为成都王所败,逃回东海,两人便借此机会,站队东海王。
很快,在中原河间王与成都王争势渐明,成都王败北,河间王于长安掌政时,蛰伏年余的东海王积聚成势,又一次兴兵而起。
这一次,东海王得胜。
其等站队正确也获得了奖励。琅琊王睿被委以重任,引为心腹,封平东将军,都督徐州诸军事,镇下邳,留守老巢,保护东海王根基。
诸王之乱虽平,但中原仍有匈奴贼气势汹汹,又有变民之乱四起,诸地方也常不听朝廷号令,各自为营。
两人避祸江南之意更甚,亦有割据地方之想。
恰逢,江东此时陈敏又兴兵作乱。王导与琅琊王近江南,早看出其必不可久。于此,便商量着,要靠这次机会,趁机得到都督扬州之职,名正言顺,牧民扬州,再跨江而去,依大江之险,占据一方。
于是,趁太傅在朝立足已稳,王导便与长史裴邵一起入京,走东海王妃路线,试图说服太傅。
说来也巧,正碰上惠帝薨、新帝立之际,两人遂以琅琊王名义、贺新帝登基之由,逗留洛阳,以观消息。
然而,哪曾想,近二日消息如雷,晴天霹雳,给其轰得两眼发黑。
新皇登基之日,高祖宣皇帝竟成仙降世,预言亡国,又言江南可存。消息、谣言,顿时沸沸扬扬,传遍洛阳。
当时听闻到消息的那一刻,王导就懵了。
心头第一念想便是,坏了!
一旦此消息流传开来,江南势必为天下目光所聚焦。再谋算,难度增加不说,兴许还会出不少事端。比如有逃命避祸之嫌,为天下不齿。
这倒罢了!更让他隐隐不安的是,东海王的心思。
他与裴邵早已走通王妃处,王妃被说服,答应为琅琊王说情。此时这个情况一出,恰逢敏感之际,东海王乍一听,若计较其中内情,王妃撑不住,供出他与裴邵。
东海王没其他想法还好,若心思多疑,又印证这南迁消息,说不定就会怀疑琅琊王早有谋算,有不轨之心,那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他把情况说给裴邵听。裴邵却毫不在意,道:“就算太傅如此想。吾等力证,王爷只是为太傅寻一退路计。不言其他。依邵对我那妹婿了解,其必不疑王爷。”
王导想了想也对。琅琊王立足江南,只要依旧奉太傅令,对太傅是百利无一害之事。一旦中原丧乱,则可移驾江南,养精蓄锐,图谋再起亦有时也。
但心头还是不安。
第二天便又发生这新蔡王移镇豫章以及皇帝巡街大肆宣扬南迁事宜等事。王导更感到困惑,以及不安。
心里积压着一股莫名的感觉,仿佛有山雨欲来、泰山压顶之势。
如今又经过王衍等人这么一说,他方好受些。印证自己的想法,可以看出,目前大家的想法跟自己是一致的。
太傅也在造窟,寻退路,一旦中原事不可为,就退守地方。
如此说来,琅琊王谋江南之事还是可成,只要太傅手里没有比琅琊王更合适的人选。
但,他心底的不安还是没有消逝。
“或许,我的不安是因为,怕江南之地在太傅心里的地位,比我们想的都更重要吧。”
“毕竟,高祖宣皇帝降世预言,可存晋室之地啊!”
“高密王、南阳王还有新蔡王都是太傅胞弟。如今新蔡王去往豫章,更重要的话,那王爷就极有可能被高密王或南阳王所代替。”
王导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