氛围静默。
王导脑内思路急转。环视三人,见王衍沉思、王澄继续喝酒、王敦抿茶略有得意。
“恐怕此事,太傅难以答应。”王导语气微妙试探道。
“桓灵之后,有黄巾、董卓相继为乱,与今之境遇,何其相似哉。彼时州郡各自起兵,讨贼而起,后来者如何?”
“中枢难制地方,天下四分五裂,豪杰乱贼各自为营,不思匡扶汉室,只为全己野心。曹魏、刘蜀、孙吴三家脱颖而出,划江分治,至武帝方才一统。”
“而今汉室何在?天下尚有人知汉乎?”
“怕武帝也是有所察觉。故罢州兵,尊宗室,以保江山稳固。故而,策出上策,但愚弟担心,太傅恐难同意。”
王衍点头答道:“茂弘所虑是也。”
王敦手捏着青瓷茶盅,神情毫不在意,似胸有成竹,慢悠悠品了一口茶,正欲继续发表见解。
就听一旁传来一声嗤笑,接着便听到,一个自己甚是讨厌的声音,“兄长和赤龙小弟此言,何其蠢也!此策见闻太傅,澄料其必行。听澄与尔道来。”
“澄且问尔,今太傅大权在握,却乱世未平,太傅心忧乎?太傅心忧,有策可解,其行乎?”
“再问尔,尔等觉得,以州兵及宗室两者,其取其一,太傅若取何?”
“再问尔,今天下之势,太傅可一手遮天乎?辖州郡者,都督诸军事者,细数其间,宗室者有几何?”
“再问尔,今强力宗室者,皆为何人哉?”
说话的正是王澄。
王敦听闻,瞬间明白王澄的思路跟自己一样,却抢了自己先。瞧他一脸得意自大,自己之策反而为他做了嫁衣,顿时怒火满膺,气愤难耐,直欲将瓷盅掼在几上。忍了几忍,方又送入嘴边,一饮而尽。
发完这一连串反问,只见王澄猛灌一口酒,将酒坛掼在几上,又伸手将嘴角酒水抹去,整个人狂放不羁,继续道:
“策有利有弊,居位者不同,其所见利弊也自有不同。赤龙小弟居草莽,操天下心,位卑而心大,所见不全,实属正常耳。”
“太傅所见则必不同,澄略能猜之一二。”
“且观之,如今都督地方之宗室者,高密王、南阳王、新蔡王、琅琊王等,其人,莫不是太傅亲近之属也。”
“再观,成都王方死,河间王仍在,此二王,太傅之夙敌也。诸王之乱,皆宗室,太傅欲掌朝权,安能再立宗室耶!”
“无宗室,天下能为其所用者,何人?”
王澄哈哈大笑起来,手指点点众人,又指着自己,“舍澄与尔等其谁!”
王衍捻须微笑,胞弟一席话顿如醍醐灌顶,浇透其心中块垒。其实这等浅显道理,若在平时,以其惯于趋吉避凶之才思,抽丝剥茧,也能分析出来。
只是这两日来,心神不定,夜睡难眠,实在是耗尽心神,这才屡屡行事失策。
王衍于是道:“吾弟所言,然也。不是为兄自夸,观我琅琊王氏子弟,岂不见个个俊秀,盛名出彩乎?吾辈别无长处,能为太傅所用者,唯腹中书、襟中韬略耳。”
“兄素与太傅交好,今便与太傅进言。诸弟且等消息,不出旬日,可与兄共富贵也!”
“兄闻,兔有三窟,思之,诸弟皆可为我王氏之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