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文华一阵沉默，只好生帮衬着把箩窠搬了出来，再小心翼翼地抬下楼，直到楼下才舒了口气。

恰巧吴文国的三女儿吴明媛走了过来，她一脸天真地问：“阿爸，你要把我的箩窠搬到哪儿去？”

吴文国怒气冲冲地喝道：“大人做事，小孩子别问。”

吴明媛被吓得立马哭了起来，吴文华忙走过去帮吴明敏擦干眼泪，安慰道：“媛媛，这是搬去给弟底睡的，你舍得吗？”

“嗯。”吴明媛默默点头说，“舍得。”

“那就好，”吴文华笑道，“以后要带弟弟玩哦。”

“嗯。”吴明媛又点了点头。

吴文国却没好声气地说：“阿华，赶紧来搭把手喽，管她那么多干嘛？”

吴文华让吴明媛出外面玩去，有些诧异地问吴文国：“二哥，你脾气不是一向蛮好的吗？怎么今天……”

“少废话，”吴文国仍然一副恼怒的样子说，“搬走搬走。”

哪知大门口，张翠红的影子蓦然傲立，她气冲冲地冲吴文国骂道：“阿国，你不要整日子给你女儿脸色看，现在的医学早就证明了，生不出儿子又不能怪我一个人。”

吴文华恍然算是明白了缘由，原来是因为缺个儿子，他们兄弟仨，大哥吴文中有两女两子，吴文华如今也有一儿一女，反观二哥吴文国，连生三胎都是女儿。

而更要他命的是，为了响应国家计划生育的政策，妻子张翠红在生完最小的吴明媛之后，就做了结扎手术，这不是摆明了说他将来只能做外公吗？

吴文国一脸尴尬，对于脾气暴躁的妻子，却不好在吴文华面前发作，生怕闹得不可开交，让人难堪，于是他只好忍着性子说：“我又不是说这个，是叫媛媛让开点，别碍事。”

吴文华适时劝解道：“二嫂，二哥真的没说什么，你别多想。”

张翠红见吴文华在，也不好放开来讲，只牵着吴明媛朝厨房走去，一边哄她说：“媛媛别哭，阿妈去拿冰糖你吃。”

吴文国望着张翠红的背影，感叹道：“这只女客真是太难对付。”

吴文华劝道：“二哥想开点，不是以前的年代了，我听说城里人都只能生一个。”

“人家吃商品粮的我们能比吗？”吴文国还在置气，“我们种田的，哪个不是养儿防老？”

吴文华也不好多说什么，这个理似乎无法辩驳，虽然有一种招赘的做法，但是此时说出来，难免更会惹二哥生气。

箩窠其实并不重，只是不太好用力，两人没几步就把箩窠搬到吴文华家，吴文华留二哥坐在堂前攀谈了一会儿，他为了转移吴文国的注意力，特意提起他们大哥吴文中的事。

吴文国掏出一包大前门香烟，他用焦黄的手指抽出两根，一根递给吴文华，一根往自己的嘴里塞，他叼着烟说：“大哥的炼油厂效益很好，现在他们家隔三差五就有肉吃。”

吴文华接过烟，快步去灶台拿来火柴，抢着给吴文国点着烟，再给自己点燃，大吐了一口烟雾，才中肯地说：“大哥比我们俩读的书多，他脑子灵活，政策一好起来，赚的钱自然就多。”

吴文国深吸了一口烟道：“当初你要不是犯了个错误，不也上了高中么？”

吴文华又大吐了一口烟雾，摆手道：“二哥，你千万别那么说，当时那口气我估计放到现在也吞不下去。”

吴文国习惯把烟吸进肺里，所以他抽烟的时候，吐出来的都是一缕缕青丝，他轻笑道：“哼，逞一时意气，看过《三国演义》吧，沉不住气的人是干不了大事的。”

吴文华认同道：“说的是，当初可能确实太莽撞了。”

“不提了，”吴文国叹息道，“几多人的命运没料到。”

“是啊，”吴文华深吸一口气，转而询问道，“今年有什么打算？”

“还没定，有可能出身打工。”吴文国坦率地说。

“出去打工？”吴文国疑惑道，“现在孩子还这么小，你舍得放下？”

吴文国摆手道：“没办法，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命运。”

吴文华又问：“听二哥这口气，你是选定好地方了？”

“嗯，算是吧！”吴文国把行将燃尽的烟头往地上一扔，起身用鞋底踩灭，那最后的火光在他的脚底下轻易地消失了，但是仿佛因此生出了更多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