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荫山和晴方主演的《野猪林》在座儿们无比期待的目光中上演了,荫山在刚出场亮相的那一瞬间,在戏台对面二楼的雅间里看见了那个熟悉的面容。那一晚,荫山扮演的豹子头林冲刚毅果敢,一招一式都尽显大家风范,接连博得了全场一阵赛过一阵的喝彩。当看到林冲于狂风暴雪之中,在山神庙内杀死了陷害他的仇人,报仇雪恨之后,戏园子内所有的人都激动的站了起来,为林冲也为荫山送上了雷鸣般的喝彩。
大幕即将拉上的那一刻,荫山看见洪老夫人也站了起来,一边激动的鼓掌一边又用手帕拭了拭眼角的泪水,这出《野猪林》,这个帅林冲时隔多年之后依然能够让她激动,让她落泪,她还是当年的那个她。此情此景,让荫山这位中年汉子的双眼之中也不禁饱含了欣慰与喜悦的泪花。
这晚散戏之后,荫山没有再去送洪老夫人,而对方也没有再到后台来,两个人就像约定好了一样,一个在台子上卯足了劲的唱,一个在台下着谜般的听,虽没有只言片语的交流,但是他们彼此却都是异常欢喜的,那一刻的心情就像当年在开满紫藤花的洪府时一样的明媚一样的清爽。
荫山不去送洪老夫人,不代表其他不往跟前蹭。那个平日里最是喜欢攀附权贵的甘经理当得知洪老夫人今天又赏脸来看戏后,就厚着一张面皮亲自跑到二楼的雅间门口想到里面给老夫人请个安奉承一番,可谁知还没等他凑近些,就被昨晚领头的那个军官一把拦在了外面,甘经理笑着说明了来意,那军官一口便将他回绝了,说是老夫人吩咐过的,自己年岁大了一概不见外客,只想好好的看看戏。
甘经理还有些不死心,他从怀里掏出些钱来嬉皮笑脸的硬往那军官手里塞,便塞边说请长官行个方便。那军官一把将那钱丢在地上,义正言辞的说道:“甭拿天桥的一套来往我们身上使,再啰嗦就让你吃两下枪托子。”那军官边说边动手摸了一下别在腰间的手枪。
甘经理一见这阵式,自然不敢再纠缠,满脸尴尬的走了回来。但是,甘经理并不打算就此罢休,他心想既然不让我进雅间怕打扰老夫人看戏,那我就在戏园子门口守着,等她出来请个安巴结巴结总可以吧,只要套上老夫人这层关系,那往后这戏园子的生意就好做多了。
想到此,甘经理得意的耸了耸眉毛,那一颗落在左侧眉弓上的大黑痣显得更加的突兀和丑陋起来。
戏散场后,甘经理看见洪老夫人在那几个军官的护卫下走了出来,他连忙满脸堆笑着跑到跟前,极为恭敬的向老夫人鞠了一躬。
那领头的军官不耐烦的说道:“怎么又是你,不是给你说了,不要来打扰我们老夫人。”那军官边说边要用手将甘经理一把推开。
洪老夫人最是个和善之人,她笑着制止了那军官,对甘经理温和的说道:“您是哪位?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甘经理见老夫人神色和蔼,心里踏实了许多,忙笑着说道:“老夫人,您不记得了,我是这戏园子的老板,前一阵子您来后台看王老板时还是我迎的您。”
洪老夫人这才恍然大悟,她笑着说:“哦,难怪面熟,原来是这戏园子的老板啊,瞧我这记性,终究成了老糊涂了。”
“老夫人您可是王母娘娘下凡,浑身上下都带着仙气儿,您赏光来我这戏园子看戏,真是让我等蓬荜生辉,三生有幸,还望老夫人往后多多赏脸,也让我和我这戏园子多沾沾您老人家的仙气儿。”甘经理谄媚的说道。
甘经理肉麻的吹捧让洪老夫人心里很是不舒服,她收气笑容,用平静的语气对随从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
那甘经理见老夫人这就要走,连忙从身后的跟班手里拿过几盒用红绸带绑着的上等衣料弯腰递到洪老夫人面前,巴结道:“老夫人,这是我孝敬您的一点心意,请老夫人务必收下。”
洪老夫人本来已经要走,见又被这甘经理给拦下,心里有些不耐烦起来,她微微皱了皱眉,淡淡的说了句:“这位老板,你我素不相识,我仅仅是为了看看我这位故人的戏才舍近求远的跑到天桥这里,等明后两天的戏一唱完,我是断然不会再大老远跑到你这里来的,所以你的心意还是孝敬你的那些老主顾去吧。”
洪老夫人说完,冷冷的从甘经理面前走了过去。甘经理待要继续追上前去时,被那军官一把推开,手里的礼盒也摔落到了地上。
甘经理虽然碰了一鼻子的灰,但是见洪老夫人和随从们还没有走远自然不敢发作,他继续满脸谄媚的朝洪老夫人的背影鞠着躬,一直等到洪老夫人一行乘着两辆汽车开走了,这才拉下脸来俯身将地上的礼盒捡起,一边心疼的拍了拍上面的土,一边朝前边狠狠的啐了一口,嘴里骂道:“什么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