荫山一脸镇定的走出后台,先是对着台下的座儿们深鞠了一躬,然后又对着依然在大声漫骂和起哄的那十来个人握拳作揖,笑着说道:“老少爷们,我王某人在天桥也唱了有将近四十年的戏了,承蒙诸位关照,还有四天就封箱不唱了,方才倘若前边的两位得罪了几位,我代他们俩向台下的诸位爷赔个不是,请诸位看在我王某人的薄面之上,不要与他二人一般见识,让我把今儿的这出戏给座儿们唱完,改天我定当摆酒答谢各位。”
荫山话刚说完,前边第一排的椅子上忽的站起一人,大声骂道:“你个老不死的,你算老几啊你,再他妈的出来装象我连你一勺儿烩喽。”
荫山定睛一看,骂人的正是黄五郎。荫山在北平的梨园行也是有些威望的,这几十年来自己的戏迷也有许多是这黑道上的人物,大家虽然无有深交,但也是井水不犯河水,彼此相安无事。今日没成想这个新近发迹起来的流氓竟然如此的出言不逊,这让还有几天就退隐梨园的荫山很是恼怒,他怒视着黄五郎,看他还想怎么样。
黄五郎见台上的这个老儿竟然敢怒视着自己,他一把将自己手中摩挲的一个铁球用力朝荫山头上砸了过去,他的这一举动引得场子里的其他人发出一片惊呼。好在荫山老当益壮,身手还是十分的敏捷,他将身子朝右边一闪,有惊无险的躲开了。
场子里更加哄乱起来,座位上的看客们心里都对黄五郎这一伙人的卑劣行径很不齿,但是又怕引火烧身只能冷眼旁观着,人群里有一个胆大的戏迷实在看不下去,站起来仗义执言道:“能不能让大伙好好看戏,你们不喜欢看那你们出去不就结了,犯得着砸人场子吗?”他的话引得大家纷纷附和,众人七嘴八舌的谴责起黄五郎一伙来。
黄五郎一听有人竟敢叫板,他猛地将头转到后边,恶狠狠地对着那人说道:“滚你娘的蛋,我看你是活腻歪了,这天桥还没人敢跟老子叫板。”
在黄五郎骂人的空,他的几个手下已经冲过去,从人群里将那仗义执言的男子一把撕扯出来,拉到过道里痛打了起来。王荫山见黄五郎竟然敢对着看戏的座儿下狠手,更加的愤怒了,他从戏台上一跃而下,冲过去解救那位戏迷。晴方也从后台飞奔了出来,跳下戏台与荫山一起将那几个打人的推开,把那位被打倒在地的戏迷拉了起来护在身后。
王荫山戏班子里的一些胆大的徒弟眼见着师傅在前边与那些人撕扯,怕他吃亏,也纷纷壮着胆子冲了出去给师傅帮忙。一时间整个戏场子里剑拔弩张,一场恶战即将展开。
这时候,只听有人在后边高声喊道:“都住手,再不住手就开枪了!”
这极具穿透力的声音让正在撕扯推搡中的双方均心头一震,他们朝门口一看,发现一个穿着北平戍卫军军装的男子领着四个挎着枪的士兵一脸严肃的走了进来。黄五郎虽然在天桥一带是有名的地头蛇,但是看见这当兵的心里也是一惊,他示意底下的人停手,然后心里暗自猜测这几个戍卫军军官来此的意图。
因为这几个军人的到来,本来一团哄乱的戏场瞬间安静了下来,每个人都带着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这几个人。
那为首的军官走到黄五郎的面前,带着几分严厉的口气对他冷冷的说道:“唱戏有唱戏的规矩,看戏有看戏的礼数,嫌台上的角儿唱的不好可以离场走人,但是砸场子打人就是你的不对了,今儿我不管你是哪路的神仙,要是想接着看戏那就扶起椅子落座,若是还想闹事斗殴,那咱们哥儿几个陪你外头练练。”
黄五郎平日里飞扬跋扈惯了,今天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几个当兵的搅了场子,自觉脸上有些挂不住,他心想自己素日也与戍卫军中的一些人有些来往,不如诈他们一诈,探探他们的底细。
黄五郎清了清嗓子,装出一副无所惧怕的样子,对那领头的军官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这位长官,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彼此行个方便,甭以为你挎个枪我就怕你,告儿你,我在戍卫军里也有朋友,像戍卫军二一三团的龚玖连团长就与我是拜把子的交情,不知龚团长要是知道各位如此不给我面子,他会怎么想?”
“哦?你原来是龚团长的结拜兄弟啊,失敬失敬!果然和他是一样的人物!”那军官不无讽刺的笑了一笑。
黄五郎以为对方被自己吓住了,神色又得意了起来,他哼了一声后,斜着眼对这军官说道:“既然知道我是龚团长的结拜兄弟,那你们几个还在这装什么大瓣蒜,给我一边儿凉快去!“
就在黄五郎抖动着一脸的横肉说完这句之后,他的脸上被那军官赏了一个响亮的耳光,然后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人飞起一脚便将他踹倒在地。那军官的身手十分了得,那一脚下去踹的黄五郎痛的连气都要喘不上来更甭说起身还手了。黄五郎强挣扎着朝身后的手下挥了一下手,用痛苦的声音说了句:“给我打!”
站在黄五郎身后的那些手下见老大发了话,立即纷纷掏出匕首就要涌上来与这几个当兵的较量。还没等他们迈开步,这几个军人已经齐刷刷端起了枪对准了他们。那些人虽说平日里打打杀杀逞强逞惯了,但是面对着那黑洞洞、阴森森的枪口也胆寒了起来,他们早没了刚才那股子狠劲,拿着匕首的手也渐渐软了下来。
那军官掏出自己腰间的手枪蹲下来抵在黄五郎的太阳穴上,笑着对他说道:“龚玖连这辈子已经没机会再给你出头了,还不知道吧,上个月他私通关东军的事被人告发,已经在察哈尔被就地正法了,你要想找你的把兄弟告状,那就只能去阎王爷那找他了。”
听闻自己的把兄弟竟然被军法处决了,黄五郎立马就像没了骨头的癞皮狗一般,他浑身颤栗着对这军官说道:“军爷,军爷,我说这位军爷有话好说,算我有眼不识泰山,我错了,我给您赔不是了,饶了我这次吧。”
那军官原本也不想把事情做的太绝,他鄙夷的看了那黄五郎一眼,然后对黄五郎和他的手下正色说道:“王老板最后四天的戏倘若让我在这场子里再看见你们,那你们就小心你们的狗头,快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