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以后,肯和他儿时的朋友们一样,继续在小镇农场劳作。在他22岁那年,他的父母去世了。自那以后,如同遭受了诅咒一般,这四家的老主人,一个接一个地驾鹤西去。到了2081年的雪灾时,最后的一位老人听着窗外呼啸的寒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那是汤姆?雷恩的父亲,当时他67岁。在这个医疗条件发达的时代,这样的寿命,是相当之短的。可惜,月有阴晴圆缺,而人,则有生老病死。没人能够抗拒这些。
肯清楚地记得,那一年,他们的田野被冰雪完全地覆盖。窗外是呼啸而过的凛风,将窗玻璃震动得框框直响。从屋内向外边望去,什么都看不见,唯有一片白茫茫的雪幕,覆盖着天空与大地。
那位慈祥的长者,如今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大棉被,隔绝着屋外刺骨的严寒。但纵使暖气和被子能隔绝气温的寒冷,也阻隔不了从他身体内部散发的寒意。他全身做着痉挛式的颤抖,牙关上下打架,发出一阵阵咯咯哒哒声,但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五个人围坐在他的床边,四男一女,皆是同床上垂死的老人一样,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四男一女中,为头的一个自然就是肯。对于他的事迹,我们已经做了详细的了解,在这里就不再多言了。我们把重点放在其它几人身上。
首先,我们从那位唯一的女性说起。那是肯的妻子艾琳娜?克洛怡。她和肯同一年生。2080年,在他们都25岁时,两人结了婚。如今,她已经是位有四个月身孕的女性。
克洛怡是本地人。虽然肯小时候就认识她,但两人此前却较少来往。她面容精致,身材高挑。她的骨架子较大,留着一头金色的短发,刘海向前垂去,看起来就像是某些男生的发型一样,全身都透露出一股女汉子的意味。但就算是厚重的大衣,也掩盖不住她丰腴的身材,这是大多数女性所不具有的。总而言之,在大众的审美下,克洛怡倒也算是个美女。
克洛怡坐在肯的右边。而坐在肯左边,正在呆滞地盯着老人的人正是汤姆?雷恩,床上这位老者的独生子。此刻,他没有哭,只是呆滞地盯着自己父亲的脸发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他的双手和嘴角都在不断地抽动,旁人可以清楚地看到他正在忍耐自己的情绪。
汤姆比肯小一岁。他是个退役军人,退伍后就回到了这里。他一头金色的卷毛,眼睛是黄黑色的,下巴上留着细细的胡茬。在从前,他的表情丰富无比,简直堪比金?凯瑞的那张橡皮脸。但现在,父亲逝世和雪灾的压迫,让他的表情变得前所未有的单一无趣。一阵雪粒撞在玻璃上,让他不由将他父亲身上的被子掖得更紧了。
在床对面的两张凳子上,坐着另外两个肯的儿时伙伴。右边的是杰瑞?佩克斯,左边的是斯派克?多拉格。
杰瑞身材矮小,大概只有一米六左右。他不但矮,而且还瘦。但他长得倒是一表人才,可以说是相当英俊。尤其是那对滴溜溜乱转的眼睛,无论在什么时候,都透露出一股子精明的神采。可惜,现在闪现在那里的,只有悲伤和压抑。
斯派克与杰瑞是两个极端。他身材高大威猛,块块膨胀的肌肉在衣服底下隆起。他的脸如刀刻般棱角分明,看上去凶悍可怕。用他自己父亲的话来说就是:“斯派克这小子啊?他天生就长了一张通缉犯的脸!”
房间里的五人沉默不语,他们各怀着心事。没有人愿意打破这个寂静的时刻。
看到这里,可能就有人会忍不住发问了:“为什么不把老汤姆送到医院去呢?难道就这样把他放在房间里,看着他死吗?”
汤姆老早就想这么做了。可惜的是,暴雪完全堵塞了每一寸能够通过的道路。车辆根本就出不去,外面的来客也过不来。这场暴风雪已经持续了五天,打破了从前的世界纪录。电线杆被吹倒,这里已经没了供电。信号完全发送不出去,这里现在也已经和外界失去了联络。现在,这里就像恐怖小说里常用的“暴风雪山庄”一样,彻底地与世隔绝了。
眼见暴风雪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他们不得不将所有人都集中在肯的屋子里,节约现有的能源。然后搬出古老的柴油发电机,忍受着巨大的轰鸣声,尽可能延长暖气的供应时间,才能在-25℃的低温下生活。但十分钟前,仅剩的柴油也已经烧光了。他们只能烧木炭取暖了。如果木炭用光了,雪还没有停歇了迹象,那就只能烧家具了。不过好消息是,木炭的供应很充足,应该能让他们撑下去。
但是,前景依旧悲哀。
他们现在面临的最严峻威胁,不是供暖,而是食物。
在这个能轻易买到任何食物的时代,没有人会闲得没事,在家里储存能吃几天的东西。这成了最致命的一点。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就是饥饿之人与超市的距离。你尽可以看到它,可就是触碰不到它。
近几天来,五人每天只吃一顿饭。其他四人本来准备给怀孕的克洛怡多分两顿,但她坚决拒绝了,其它人也只好由她。这些人在这五天来,没吃过一顿饱饭。房间里最常听到的声音,就是肚子里的咕咕声。没有娱乐手段。电子产品的信号奇差无比,根本就看不到外界的情况。体育运动,更是只会招来感冒。几人只能每天依靠打牌、下棋度日。他们在肉体和精神上遭遇着双重的折磨。
那天晚上,汤姆的父亲悄悄地与世长辞。没有人哭泣。他们的神经已经绷直了,被寒气冻上了。他们红着眼,直勾勾地盯着窗外的白色世界发呆。
汤姆等人机械性地裹住了老人的遗体。但是,完全无处安放。如果放在外面,恐怕就难寻踪迹。待积雪融化时,顺着水流溜走的尸体还会惹出不小的麻烦来。经过肯的决定,他们把老人放在了一个通风的房间。在这种环境下,他的遗体一时间也不会腐烂。待积雪消融时,再另行安葬。
几人那天连牌都懒得打了。他们坐在房间里,就那么盯着窗外发呆。他们的神经,已经完全地麻木了。除了一个人的精神还勉强活跃着——那就是马克?肯。
他在盘算着计划。就这么待下去,不知得等到何时,才能等到救援的到来。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或许他们的行动不会带来成功,但是动而失败,总比坐而待毙要强。
傍晚时分,肯终于说出了他今天的第一句话:“我们现在还剩多少食物?”
“按照现有的每天一顿的分量,只能再撑两天。怎么了,要继续节食吗?”杰瑞道。
“把我们所有的食物都集中起来吧。我有些话要说,现在我们开一个小会。”
几人听从了他的建议。反正他们也没别的选择了。
在炭火昏暗的微弱光芒下,五人围坐在一张小桌子旁。上面堆着他们现有的所有食物。
八个小麦面包,六盒斯帕姆午餐肉,一大盒黄油,五包方便面,两罐水果罐头。这就是他们仅剩的口粮。
肯开口了,声音低沉沙哑,但依旧铿锵有力。
“今天各位就不用节约,吃顿饱饭吧。明天早上,我们进城。”
“进城?明天?”
“总在这里等下去,也不是个事。我不想坐以待毙。”
“这雪都下了五六天了,万一明天停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