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胡沛急急地凑下身去,在突然不再动弹的胡爸身边焦灼地喊着:“爸?!……爸?!”
胡爸紧闭双眼,一动不动,慌乱中胡沛准备解开胡爸的捆绑,手忙脚乱地拆着绳结。孔艺汀见况一把拦了下来,探下身摸着胡爸的脖子,似乎在找脉搏:“别慌。”
胡沛询问着:“他是不是恢复正常了?看看……看看他的眼睛!”
孔艺汀拂开胡爸的眼皮,浑浊如牛奶的白目露了出来,他摇头:“没,不能解,你也不要太担心,叔叔还有气息,不信你摸摸这里,动脉在这。”
胡沛被孔艺汀牵着手摸了摸,舒了口气。我一直盯着僵在那儿的胡爸,不知道这样诡异的安静是否又是符术紊乱导致的。不是那白眼睛,这酒气熏天的,让人以为是酒疯子也有可能。
孔艺汀见胡沛不再乱来,靠回了墙边,神色复杂地望着我,苦笑着:“还好我没变吧,万一我也变了……你再喊我不是更危险。”
我勉力地笑了笑,回想着:“我没想那么多,一急就叫了出来……”
孔艺汀笑着。
我想了想:“孔艺汀,你没有变,真好。”
孔艺汀半扬着手,立起的手掌掌心对着我,摆了摆:“来。”
我会意,与他击了一掌。
然而两旁叮咣乱响的阵仗破坏着二人难兄难弟的温情时刻,紧接着在胡沛短促的一声小心后,孔艺汀蹭地站起来推开我,又接住了我身后本该砸中我的一根两米的粗圆木头。
估计是长木太重,孔艺汀与其说接,更像是托举了一下就丢在了地上。孔艺汀手被掰伤使不上力,护着手腕,曲臂乱挡着随之砸来的细长木条,胡沛在下方护着胡爸,一根一根的长木条打在了胡沛的背上,又滑落在地。其间散落的长木碰翻了锅碗瓢盆,一阵咣咣咣的满地锣鼓齐放,人怪们更沸腾了。
“还好吗?”
孔艺汀摇摇头:“没事。”
我回头看放置建筑材料的角落,大概是因为这人怪拆屋的动静搞得跟地震似的,原本倚在墙壁上的木头就滑了下来。
孔艺汀累极窝在墙边,气喘吁吁地问胡沛:“不喜,有租客房间的钥匙吗?”
胡沛游戏里名字叫“云不喜”,取自“既见君子,云胡不喜”一句,所以孔艺汀这样叫他,而其他人因为胡沛平时仗义得很,都带了几分敬意叫他云哥、胡哥的。
那时在我们齐齐殷切的注视中,胡沛摇头,半仰着身子斜望向楼梯口,然后转身彻底掉过头来看着那边,惊慌失措的目光渐渐变得沉郁哀痛:“有也不在我手上啊,被我奶奶收起来了。”
我尴尬地抽搐着嘴角,不适宜的微笑在理智的压制下稍纵即逝,只想着完了,完了,老人家藏东西常常藏得自己都忘记了,晚年的外婆就是这样,于是旁人就更别想找到东西了。
“那我们困在这儿了。”孔艺汀虚握了握拳,就势瘫在那里,随手拿起地上的空铝罐砸向不远处的铁门。
咣当,准得很,铝罐穿过铁栏缝隙正中一个人怪的脸,却不见它吃痛避闪。
即使符文紊乱,人怪还是没有痛感。这一点挺令人沮丧的,毕竟如果人怪有动物基本的避闪反应,这场生死竞技看上去还有点希望。意味着即使是狼群围攻,只要我们让它们吃到足够的苦头,威慑到它们,就可以将其打退。可事实并没有这么遂人意,人怪根本没有这样的意识。
随后孔艺汀又扔了一个,从铁门的雕花栏杆缝隙处掷到了街上,叮咣作响,却没能引走推搡冲撞在铁门上的人怪。
两次我都发现听到了罐子响动后楼梯口的胡奶奶那边动静明显地更加剧烈了。
我望了望孔艺汀:“这边我们三个目标太大,靠那个小罐子是引不走的,那连锁的动静倒可以把别处的人怪引来……你看楼梯上门被撞得更急更响了。”
胡沛低头笑腔说:“可能是y哥把我奶奶辛苦收集来的罐子扔了,奶奶发脾气呢。”
孔艺汀游戏里里的名字就是y,所以他们叫他y哥或者会长。我挺佩服胡沛这个时候还有心情玩笑,苦中作乐。
“多么像拯救伊雅特的剧情,铁栏后的怪物比这多上一倍,但也只需要照着它们脑门上捅上一刀……威胁就解除了……然后……”孔艺汀笑了笑,没有将游戏的情节接着说下去,顿了顿,他的声音有些无奈,有些生气:“可现实不是游戏,又不能杀了他们,他们是人啊!”
也是在那一瞬,我呆了一会。
我想起了冽月。
是的,以冽月的能力,完全可以选择更简单的方法,她不能破解妖钟的术法,却能毁灭它的傀儡,杀死所有成人,这样孩子们就保护下来了,晚上也不会有危险,不用费尽心力辗转迁徙。
冽月可以隐身的,只要她不想被凡子看见,他们就看不见。所以杀了这些傀儡,其实对她来说易如反掌。可是她却没有这样做……甚至在白天傀儡人怪来找孩子的时候也没下得去手,她明知道会发生什么。
我才深刻地意识到,此前,她从来都没有能狠下心去杀了谁。即使以我的视角来看,那样的情形下为了救孩子,傀儡的父母可以被牺牲掉,可是她没有……
口口声声说讨厌人间的冽月,不想守护人间的冽月,对待人类却那么温柔。至于我的死,大概是她对地府懒政,对那一潭死水无力的妥协吧。
毕竟除了仇杀的恩怨,虚无的大道正义什么的远不足够让喻家一门,甚至是辞寅加入这场背后有地府黑手撑腰的恶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