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是行内的话,指的是将死之人的诉报。
三魂七魄中的部分因为某种原因在死前早已逃离了驱壳,或者是因为惊吓,或者是因为极度兴奋,或者是单纯地警觉到事态的发展而寻找救赎。
前来报丧的,也就是后者了。而且以他出现的恐怖样儿,也不可能是极度兴奋了,除非是个受虐狂。
所以我所看到的那个男人大有可能,会在不久的将来死掉。然而我并没看清他的相貌,老实说当时我能辨认出他是个男的,就已经是理智的极限了,自己都差点出窍去报丧。更何况褪去了生气的魂魄,与生人相差还是很大的,要不然好看的鬼怎么那么少。
而这个人曾经在我身边出现过,生下了联结,所以我感应得到,不过也跟我是阴灵体质有关。可是来了只拍窗户的,不留个电话号码什么的,有什么用呢?
九月天气依然炎热,每一个毛孔都叫喊着。虽然,比起八月火炉之城那种近趋质壁分离的地步要稍微凉爽一点,正午那与烤肉只差一把孜然的境地略有改善,但蒸腾的热气还是一浪接一浪,喝了一肚子的凉水也并不能缓和什么,倒是有可能水中毒。
快步于稀疏的人群中,头顶斑驳的树影向花坛倾斜,完全遮不住行道上的人,去上课的路途显得遥远而漫长,宛如沙漠中跋涉的旅人。
我总会想着,这样炎热的记忆会深刻在我的脑海里,不定在许多许多年以后仍然会回忆这一刻。
逐鹿桥头老树上栖息的,有对鹿角但是四不像的不知名的妖怪似乎也热得不行,哈哈,妖怪也热。它烦闷地捉弄着来往的人群,向脚底过路的学生们脖子里送上各种东西,这几个人是一把虫蚁、这几个人是些许树皮。我压下了视线,撑开遮阳伞途径树底,有细碎的东西打在伞面上的声音。
居留在城市里的妖怪里,这种算得上是无害的,如果忽略不计那些毛毛虫惹来的皮肤瘙痒和毒虫的叮咬的话。当然了,它一次都没招惹我,可能是金蝉的威慑力,又可能是我书包上挂着的装饰用的两只法器铃铛,不过只有两只的话,效果是很低的。
讨厌的西方法制史课上,教室里四角的立式空调嗡嗡作响,坐在后排角落的我时常听不到那位女老师的声音,原就奄奄一息的调子即便是有了扩音器,也是收效甚微。
不过无所谓,一句话里被是啊、嗯啊、这样啊的虚词填地满当,完全连不上内容,也是听得烦闷,好在她不喜欢考试,宽松的声名也是很受欢迎。
花的素的连衣裙雪纺裙,合身不合身的黑丝热裤,宽松不宽松的恤,无人不是低着头拨弄手机,偶尔抬眼看看队列的进度,又低下头去。我无聊地打量着四周,水迹满满的地砖上沾着各样的小物,保洁人员并没有将这里收拾得很干净。空气里还弥漫着浓郁的吲哚……
嗯,形容不下去了。
课间的女厕总是排起长长的队,尤其是当同层另一端的厕所被禁用之后,更加剧了这种现象,而学校里传道的检修的那些言论,完全不能遮盖真相,毕竟已经三年了。
三年了,你修什么也修好了啊,总有种侮辱智商的嫌疑。
至于真相,总是会在开始时疯传一段时间,然后会在时间的流逝下慢慢地淡去,晚间的卧谈会上偶尔会有知情人,神秘地分享出来,但传来传去,一层又一层的灵异涂抹后,已经不太像人间的事情。
上一届一个寝室的女生集体被保研,缘由讳莫如深,听说和南附楼三层禁用的那间女厕有关系,我是信的。校友发帖,说起紧邻的隔壁男厕,晚上总会有奇怪的响动,男学生到了晚上也不敢去那里上厕所,数人目睹马尾辫的女生倏地出现又倏地消失。自然了,起于乱坟荒土上这种便宜地皮,学校从不缺乏这样的鬼故事,更是有本身就是陵墓区的大学存在。
不过俗话说,哪处土地不埋人。
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我并不太关心,但也会在大家讨论的时候附和一两句。什么,你要我特地去瞧一瞧真相,好笑,这并没有什么意义。
每一个逗留在世间的魂魄,都有它未竟的心愿,你看见了就会被依赖上,毫无道理可言。运气差点的,附身都有可能诶!而鬼差也没来抓的,除了怠职,那就只有业障可以解释,谁会想去染指。反正我不去,谁爱去去。
晚课九点十分结束,排队拷完课件已经是九点二十。空荡的走道里已没有什人,楼管惯例放着音乐催促学生离开。
我站在教室门口,深吸了一口气。头顶明灭不定的感应灯照着大理石的地面,余光里楼道拐角掠过黑影。
夜晚的空气降了几度,穿着单薄的夏衣还是有点冷的,似乎透露着秋天临近。天井里不明是橘树还是柿子树的树,一排已挂起了果子,影影绰绰地像是一个个小小的灯笼。远天夜幕沉云万里,隐隐地蒙上了邪气,这并不正常啊。
难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走运的是今天整天的课都在南附楼,而这节晚课更是在南附楼三层,我的心里总是觉得毛毛的。
大部分的教室已经灭了灯,空荡的一间连着一间,接触不良的灯管隐隐地闪着微光,忽明忽暗之下容易产生幻影。我缩着脖子快步走着,只想快点回去。
哒哒的脚步声清楚地回荡在耳朵里,风吹着没有关严实的窗缝,呜呜地发出怪声,粉笔盒里的粉笔没放稳的,掉在地上的声音清晰得很,纸张翻卷发出哗哗的声音。
楼道拐角处饮水机突然砰一声启动加热,我吓得立在了那里,捂住胸口半天不敢动。手机忽然的振动,把我吓得不行。
吴蓉的电话:“小白,你走远了没,我的u盘好像坏了,你来帮我看一下。”
语气端得理直气壮,我很不高兴:“我拷好了,回头传给你。”
“可是我的u盘坏了啊。”
“坏了我又不会修……”
“啊!”吴蓉忽地尖叫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我跺了一脚,往回跑去。
吴蓉是同班同课堂的女同学,并不太熟。起初因为这个时间点的课堂呢,结伴回过寝室,仅一次,但是被她的言论震惊后,就不再打交道了,不过点头之交。
犹记得那天……
分明是提前下课,然而晚九点二十分,仍然滞留在三层的!吴蓉大号很久很久,都怀疑是不是掉了进去。我在外面等她,因为耽搁关门,楼管逮住我训斥了一通走了。
我绕到隔间前面,不耐烦地问:“好了没,要是便秘的话,还是回寝室慢慢蹲吧。”
吴蓉却一副不情愿的语气:“我不喜欢寝室的厕所,很脏,还是这里好。”
我翻着白眼,寝室的厕所可是比教学楼的干净,她们寝室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导致这个结果,耐人寻味:“楼管刚才都骂人了。”
吴:“让他骂啊。”
呵呵……
骂的敢情不是你。
我:“那你快点,再不出来我就走了。”
终于十分钟后,楼管的大叔再次冲过来训斥着,我重申了缘由,告诉他我还在等那个人,大叔将信将疑地闷了一阵,终站在厕所门口喊了话,威胁着再不出来就锁门,吴蓉终于不情愿地出来了。
哈哈,大叔威武。
换在其他的教学楼,也许楼管的脾气还不至于这样火爆,但南附楼的邪事情况让我多了几分理解。
那条回寝室的路上,偏远少灯,只有几间生意清冷的店铺,卡拉k、服装店、超市什么的,再往前一段旁边还有在施工的建筑毛坯。
一到晚上,兀楞楞的树影高矮不一地坐落在道路两旁,绿森森的野猫野狗翻越在断墙瓦砾之间。一阵风过,树叶摩挲发出铺天盖地的沙沙声,野猫野狗此起彼伏地嚎叫。
如果被落下人潮之后,独自一个人走这段路,总是瘆得慌,不提除了虚无中来的鬼怪,更有包藏祸心的坏人。
吴蓉的嗓音其实很豪爽,走路也很快,所以她有点嫌弃我走路慢:“我一直都是一个人走的,什么事情都没有,就是你矫情。”
矫情?确实结伴回去是我的主意,原来在她看来是矫情,还委屈了她同意诶。
细碎的石子碾于脚下,枯枝横于路面,残破的砖石残积着脏水。
风停了下来,衰草停下了摇摆。
我没怎么见怪,解释着:“女生这么晚在外面很不安全的,何况这里的路又偏,闲杂人员也多。你难道没碰见过变态吗,我从小就碰见过很多,所以特别注意这个。”
吴蓉好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我从来都没有碰到过,为什么你会碰见很多变态啊,再说你长得又不漂亮,难道你以前穿得很暴露吗?”
什么鬼逻辑?
我收起了原就隐没在黑暗里尴尬的笑容,假装赔不是:“那下次我们就不结伴走了,反正我走得慢,不好意思拖着你。”
拜拜了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