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尾处,肃立着一位身形高大但精廋的汉子,见李为下来,连忙上前,口称园主,躬身施礼。
汉子见到李鹤时,眼中闪过一抹惊异之色,一边口称二公子,别来无恙乎,一边作揖为礼。
李鹤连忙还礼。
李为笑着摆摆手:“轲领去忙你的,我今天没事,就是带着舍弟随便转转,让他瞧个新鲜。”
这人叫李轲,是作坊这边生产的总负责人,时人称这样的角色叫作大领。
进得大门,放眼望去,李鹤被眼前的景象着实吓了一跳。
之前听大兄口口声声说作坊,李鹤的脑海里,一直认为是后世的那种家庭式的手工作坊,三五个工匠,几间简陋的房屋,至多规模大一些,也不过三五十人而已。
而眼前的景象,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这哪里是作坊,完全可以称得上一座现代化的工厂啊。
眼前,一栋接着一栋的排屋,总有几十栋之多,排屋统一灰砖做墙,板瓦盖顶,大小一致,间距一致,均匀排列,煞是严整规矩,一如后世大型工厂的标准化厂房。
远处的料场上,堆积如山的各式原木,整齐的码放着。工匠们一色的短装打扮,来回穿梭,各司其职,有条不紊的忙碌着。
近处的半敞式堆场,因为放的是成品或半成品,需要遮雨,倒是加盖了顶棚,四周无墙,以立柱支撑。
看着李鹤惊愕的表情,李为面有得色,问道:“鹤弟,感觉如何?”
李鹤口中啧啧有声,连声称赞:“大兄了不起!了不起!”
李为脸上微微一肃,说道:“兄弟错了,不是为兄有多大本事,实在是李氏一门列祖列宗,世代勤勉辛苦,方才累积了如此基业。”
“现在,这份家业交到了为兄手上,为兄敢不殚精竭虑、小心谨慎?唯恐一个闪失,愧对先人啊。”
“身逢乱世,为兄无一日不是两股战战,只盼着鹤弟能够早些长大,帮衬为兄一二,你我兄弟只要同心,其利足可断金啊。”
说完,李为的眼睛里,精光闪闪,注视着李鹤。
李鹤郑重地点着头,说道:“大兄的话,我记下了。”
他心里清楚,眼前这份看似庞大的基业,本质上是非常脆弱的,在秦国强大的战争机器面前,一切都是灰烬。
大兄能有这样的危机感,就再好不过了,将来,无论自己想做点什么,以大兄的深谋远虑,想来也会支持自己。
兄弟俩沿着排屋门前青砖铺就的宽阔道路,一栋一栋地看着,李轲并没有离开,而是在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
李鹤发现,大兄的这个漆器作坊,分工已经很精细了,从料场上的原木,到最后成型的精美漆器,按照生产工艺的不同,划分出不同的区域,彼此勾连,衔接得天衣无缝,想来,这就是大领李轲的本事了。
在堆场上,李鹤惊异地发现,竟然有上百辆辆战车,整整齐齐得排列着,战车已经刷漆完毕,套上了油衣。
李鹤知道,这种兵器,在古代属于重装备,类似于后世的机械化部队。这个时期,诸侯之间,军力的优劣,往往以拥有战车的多少来衡量。他还知道,随着铁器的大量使用,加上轻骑兵的崛起,这种对道路要求极高,机动性不足的武器,很快将会淡出战争舞台。
李鹤对这种只是图片上见过的兵器,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解开一辆车的油衣,仔细端详着。
眼前的这辆车,基本结构属于木质,车轴及轴毂等关键部位使用的是青铜构件,防止磨损。双轮,独辕,车轮高大,轮内装有辐条。
“大兄,这是为军队生产的吗?”李鹤直起身,问道。
“是的,楚军向我圭园定制的,这是第一批,后面还有两批。这种战车,结构极为复杂,对工匠要求极高,但只要生产出来,利润非常丰厚。”
“我记得官家不是也有作坊吗?怎么?他们也愿意把这类活交给我们私家作坊吗?”
李鹤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哧!”李为晒然一笑,说道:“凡事总有特例,再说了,我们圭园的技术摆在这里,有些方面甚至超过了官家作坊,他为什么不能赏口饭给我吃?不过,我们做这种新车的时候不多,大部分时候,我们还是修理破损的战车。”
“哦”,李鹤点点头,他虽然心里清楚,大兄的说法只是托辞,却没有再继续深问下去。
不管什么时代,能与军队做生意的,岂是简单一句“活好”就能解释得通的?
看来,这李府,绝对不是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