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字,生地,生辰,生籍。”李钟山坐在粗木块随意拼成的简陋木椅上,账录本被他垫在二郎腿上。他抬起眼,翻着眼白瞅那个坐在牢中的羊袄青年。
羊袄青年低下着头,原本就不长的头发不知何时被他自己给削到了堪堪垂耳的长度,“南方的南,嵩峦的嵩;我叫南嵩,字中岳,生于沂山南军屯,诞日大祖历63年,为南齐云将军之子。”
李钟山的本子上只记了“南方的南,嵩峦的嵩”就把炭笔给收了,他重新整了整衣服,双手按膝四平八稳的端坐在椅子上,在金黄的烛光中好像屁股下的木椅就是銮殿上的金座,“没想到南将军的后人被我关进了大牢,失敬。”
话虽说的客气,李钟山却依然端坐着不动,腰杆平行于椅背,比椅背还要直。
烛光被穿堂的风吹过,一明一暗间四处都是身着枷锁安睡如尸的犯人,偶尔会有人睁眼看看,翻个身子鼾声再起。
“南将军随不动座之坚守沂山,给我辕唐反击争取了足够的时间,愿南将军……”
“我父亲的荣誉,不需要朝廷的狗官腔!”穿着羊袄的南嵩猛地扑在粗木牢柱上,遮眼的头发间发出的是丧失狼群的狼王一样的眼神,“你算什么东西!”
他身上的气势让烛火在无风处开始了剧烈的抖动,照的对视的两人脸庞忽明忽暗。
李钟山站起身子,从腰间甩出一把钥匙,“去前堂等我,过会带你去认领南府,你家的荣誉该由你继承了。”
光照稳定了下来,被惊醒的犯人们惊愕的看着南嵩凭着双拳打断两根半人粗的牢柱,气势汹汹的离开了大牢。
……
少年有些拘束的坐着松软的垫子,闻着古木自带的熏香。
他在路上不知不觉的就昏了过去,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睡在能让人陷进去的软床上,明明是羽绒填充的枕头,却没有任何禽类的臭味。
就连他现在坐着的地面都是带垫子的,这让他很不舒服,感觉自己随时会被床或者地面给吞进去。
四壁外的动静他听不到,墙壁中似乎有松厚的填充物阻隔了声音。
门他也拉不开,上面复杂的机关锁被人从外面锁死了,看上去只有钥匙能打开。门壁用的是百年的铁木,坚硬程度堪比筑城的石砖。
他唯一能观察屋外的,只有特意打开通风的窗户。
但那明显不是给他逃命用的,他能直接看到宫墙后皇宫宫殿的金顶,以及他这些天走过的每一处地方。
花街上的浓香都能让他闻到,还打了好几个喷嚏。
少年忽然想起了那个长公主,她身上的清淡气味能让他安定,好像很久之前便见过一样。
发觉自己无路可逃,少年再次靠着床边的墙角坐了下来,空白的记忆让他双眼中的迷茫再次浮现,浑身上下好像死物一样的气息。
“为什么他到洛华的时间这么晚。”李钟山掐着自己的眉头,双眼紧闭。
他身边还站着个戴高帽的中年人,一道直疤从左鬓贯穿到右耳下,随着他的话语而不停抖动,“洛华之大,不是我这小小一个巡捕房能看过来的。”
“赵房长,这不是推责的时候。”李钟山扯了扯两人身前的帘子,少年在房中不安的身影消失不见,“好在我们找到他了,不然铁面将军的在天英灵可不好交代。”
“更难交代的是你姐姐。”
“没错,不过姐姐发现他的速度比我早。”李钟山笑了笑,转身离开了这狭窄的走廊。
……
房门中的机关摩擦声让少年从困顿中惊醒,冷汗瞬间湿透了他薄薄的蚕丝衣。
脚下无声的挪步,整个身体都贴靠着门边墙壁,像捕猎的狮子一样等待着房门推开。
让他没想到的是门框忽地突出了墙壁,然后在他惊愕的眼中越来越大。
“你……在做什么?”李钟山脱掉靴子,站在松软的地面上时,看到少年正呆呆的看着门板,身体正严丝合缝的贴在墙壁上。
在李钟山的呼喊下,少年才惊醒过来,扭头就是带风的鞭腿。
李钟山晃手将少年的腿重新打回地上,另一只手一拍少年的肩膀,让他贴着墙坐回了地面。
“每次见面你都想踢我,当年那一脚还没换回来吗。”李钟山从背后抽出一把扇子,啪的一声甩开,“看茶!”
让少年感到有些惊艳的一个女捕快进了门,手里托板上两个茶杯和有些眼熟的茶壶,放在了空无一物的低矮案几上,“钟山,前堂的那位有些不耐烦了。”
“只要没伤到人就随他闹。”李钟山笑了笑,摸出几块锭银扔给女捕快,“司北去买点酒肉,请几个花女来也行,给他安排个厢房,年轻人好打发。”
少年听到眼前这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人称呼别人年轻,嘴角绷不住咧了咧。
“哈哈,笑了就好,笑了就是脑子没坏。”李钟山也笑了,连拉带拽的将少年拉到了案几前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