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俊忙把目光移开,深深吸了口气,好不容易缓了过来,又见两个小姑娘泫然欲泣,只好故作平静过去说些安慰的话。
那边县吏们早早注意到了他们。只是这寒冬腊月从宴席上出来,又是如此血案,谁也没有应酬的心思,之前也就没想着过来打招呼。
这时候却见到他们停了下来,若是再装模作样视若无睹,脸上须是不好看。毕竟不久之前还在推杯换盏,称兄道弟。
于是县尉宋贤挤出笑容,像是突然看见似的,快走几步过来,“哎呀,这深更半夜,明公何不在陆大人府上歇上一宿,瞧这冰天雪地的,真是……何苦来哉。”
朱老头依礼客气几句,温言道:“朱某一介白丁,奔波受累乃寻常之事。倒是宋大人深夜办案,天寒地冻仍要亲临现场,才教人敬服。”
“哪里哪里……”宋贤谦逊一番,又试探道:“这天黑路滑,让下官派几个人送明公回府?”
朱老头往旁边看了眼,轻声道:“嗯……朱某还要先送几位小友到家,就不劳烦宋大人啦。”
宋贤客气点头,将老头送出几步,又和宴席上认识的王俊几人打个招呼,等到几人离去,长松口气之余,又瞥了眼雪地上的女尸,看着纷纷扰扰的雪花,暗自气恼不已,喃喃道:“这鬼天气,弄得半点痕迹都没有,如何是好哟……”
…
走出一段距离,看着街巷间仍有不少举着火把的官兵,王俊把剑收进鞘内,小声问道:“什么情况?”
朱老头看他一眼,自嘲道:“我哪知道……啧,到底是外乡人,都防着我呢。”
王俊摇了摇头,也不再多问,心情沉重。
朱老头倒是满不在乎,本想打趣几句,见他脸色铁青,只好无奈作罢。说起来这老头气决过人,十三岁时就敢拔剑对峙群贼,眼下这点场面自然不会发憷。相对来讲,这时代大多数人可能都要“勇敢”许多,毕竟碰到官府处决犯人的时候,是有机会观看杀头大戏的。
就像前面牵驴的朱颉,目睹此幕,可能心里会有些不舒服,但绝不会有太多害怕畏惧的情绪在里面。就算是两个小姑娘,之前因为乍然看见无头女尸而惊叫出声,安慰几句后,也逐渐变得平静了许多。
嗯,说来说去,一直惴惴不安的只有王俊一个人而已。每当遇到类似这种情况的时候,他都能清晰认识到自己和别人的不同、和这个时代的不同,从而产生一系列孤独失落的情绪。
但他也不想改,或者说不想和别人变得一样。闲暇时候也有想过,也许某天就会活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古人”。想到哪一天会和别人一样,看杀头看得津津有味,甚至在一旁兴冲冲叫好,他就感到一阵害怕。
然后寄希望于那一天能够来得晚一些。或者就在这个时代同化他之前,把这个时代改变,就像某个人曾经和正在做的那样。
怀着沉重的心情走到家门口,朱老头负责把同路的陈苗送回家,两个小姑娘依依惜别,经过晚上的宴会,姐妹俩的关系像是又深了一些。
目送着他们离开后,进到家里烧些热水洗了洗,把没送出去的两贯钱又重新藏起来,接着便钻进被窝开始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