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得意须尽欢。如此场面,得不得意王俊自己心里很清楚。要说这样多的社会名流来给他敬酒,整个晚宴,也是出尽了风头。可若是因为得意,就要徜徉在绫罗红袖花枝裙摆之间,品尝胭脂意欲求欢,终究不是太好。
毕竟两个小姑娘瞪着澄澈懵懂的大眼睛,正在堂下观看。
在这样天真无邪的目光之中,他只好端正几分态度,一片花海温柔间,尽量不使自己看起来太过放浪。然后听见酒杯落地的清脆声响之后,意识却突然清醒了许多——实在是茶楼瓦舍话本评书,听多了摔杯为号的惊心故事。
于是他寻声望去,同时按住腰间佩剑。
这时候宴会气氛正值顶峰。席间载歌载舞,七八个身姿婀娜的女子扭动腰肢,花灯烛影之间,衣袖翻飞,舞步蹁跹。厅堂内琴筝合鸣,在雕刻花文的镂空屏风之后,两三名歌姬素纱遮面,轻拢慢捻,摇指绕弦,轻声曼唱乐府篇章。
忽闪忽闪的花烛微光,许多人在昏暗角落搂搂抱抱,欢好缠绵,堂上席位渐渐开始空出许多。在穿行忙碌着的丫鬟们纷呈的曼妙身影中,抬眼望去,县里的官吏们却早离席不见。
当然也未见到暗藏四周的刀斧手。
他微微松了口气,同时间又不禁蹙起双眉。因为按理来说,作为上官的陆温还在招待着客人,县里一众胥吏却中途离席,怎样都有些说不过去。
但这些大大小小的县吏还是走了,甚至都没找个借口解释一番,就那样悄然离去,许多人都未发觉异常。
居于主位的陆温笑容满面,还在举杯相邀,眼角余光看也不看那些空余的席位。
王俊看在眼里,觉得古怪极了。接下来倒是刻意推辞许多佳人斟酒,将醉未醉之间,始终保持着几分清醒。
等到宴会接近尾声,开始不断有人告辞,他心里自然不打算久留,于是看了眼旁边席位上的朱老头,便起身向陆温告辞。
朱老头与他同来,自然也要同归。何况老头之前有说要亲自送陈苗回家,这时候还是要信守承诺的。
黑夜里雪花飞舞,寒风冷冽,依旧是朱颉牵驴,两个小姑娘端坐驴背。王俊把衣袍裹紧,和朱老头在后面慢慢走着。老头看他酒意微醺,不禁取笑道:“之前与你喝酒,倒是未见你如此兴奋开怀。啧,到底是年轻貌美的娇俏女子,是否别有一番滋味?”
王俊白他一眼,微嘲道:“有红袖温过的酒喝着当然要更好,即便只是心理上的错觉,怎也好过对着一坛漂浮杂质的浑酒枉自消愁。就像都是女人,我们喜欢的大多是肤白水嫩的小媳妇,而不是黑黑瘦瘦又干又瘪的老娘们。”
朱老头先是习惯性咂摸一遍,而后摇头发笑,颇多无奈,说道:“你这家伙嘴倒挺毒,好心请你喝酒,反成了老夫不是。却不知陆县令家里百年积累,底蕴深厚,老夫却是外乡来客,尚且借宿人家别院之中,这又如何比得。”
王俊撇了撇嘴,只道着:“你不也是家世衣冠,南阳大族么。”
朱老头轻轻笑了笑,也不介意,有感而发,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通常都是陆温这类人来做县令,而不是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