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澄影沉默着,并不答铜钱的话。白宣倒是知道一点,然而百里澄影不开口她也不好解释,于是也沉默着。只有铜钱一头雾水,心下忐忑。
脚步不停,他们穿过长廊,走过小院,路上遇到的侍卫宫女们看见百里澄影身上的绣着金色无爪飞龙的黑色常服,吓得纷纷下跪行礼。百里澄影见此倒是有些感慨。就在半个月前,他们中的有些人,还高高在上地对她不屑一顾,容打容骂呢。
不过是一件衣服而已。人心啊。百里澄影心中感叹。
走了许久,他们才到达了目的地。
这是一个在皇宫偏西角的废弃宫殿。里面虽有一殿三苑可称之为宫,却已残破不堪,主殿的鎏金瓦早已损坏殆尽,只剩一个空壳,根本不能住人。西苑和南苑也早已被推倒,碎瓦青砖横陈。东苑也是如此的惨淡光景,可是到底还是留了两个屋子坚挺地在寒风中摇摇欲坠。
“这是我以前住的地方。”百里澄影开口,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纵然知道一点百里澄影之前的境遇,白宣还是不可抑制地惊讶地低呼出声。铜钱更是一副震惊到无言的神色。
“白宣,这地方,是不是连你也未曾住过?”百里澄影问道。
白宣当然没住过。她是家生子,从降生以来就被选出来,只为培养为百里岑珩的婢子,也是吃穿不愁。可以说,这样的地方,她见都没见到过。不由得,她突然对这个傀儡皇帝感到了一丝同情。她张张嘴,却想不出什么话来,能让百里澄影好受些。
百里澄影哪能看不出白宣的意思?她自嘲地笑笑:“小的时候我以为世上诸人皆如我一般,却也是知足常乐,”她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似自言自语,又似是在讲给他们听,“那时候母妃还在,虽有疯病,但是她安静熟睡时亦能让人感到温暖。杨嬷嬷更是千辛万苦将我拉扯大,一室的脏活累活全压在了她一人身上,但是她仍然能找到各种办法将我逗笑。
“突然有一天,母妃不见了。一下子,似乎天底下所有肮脏龌龊的人心皆暴露在了我眼前。我这才知事,知道我不过是一个人人可欺的刍狗,一个不受宠的弃子。”
寒风凛冽地打在脸上,天上又飘起了雪花。大颗大颗地落在身上,地上。百里澄影就像感受不到寒冷似的,眼帘低垂,手却在袖中不自觉地握紧。自揭伤疤的感觉并不好受,可是她必须如此,这是她唯一的筹码。
“我至今不爱喝粥。因为已经尝够了那种被水泡发的剩饭剩菜的味道了。那种东西,我吃了十几年,就像……”她寻找着形容词,“就像将那些东西扔入水中淹死,而我则亟不可待地吃着它们漂起的浮尸一样。”
白宣和铜钱二人不自觉地脑补出了画面,想起自己午膳喝的便是粥,不由得一阵干呕。百里澄影转头看向他们,轻轻笑了笑:“恶心吗?我吃过更恶心的东西呢……”声音幽幽地,像是风一吹就会消散。
“可是没办法,不吃就会饿死,就如……我不扒死人的衣服穿就会冻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