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没想到的是,名声在外的梅耶尔大人居然在这方面出乎意料地容易对付?”
骑马下山的路上,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了起来。
“……这个嘛……”
弥斯只好对着寇林傻笑着,颇有些难为情地挠了挠头,“因为最近大都留不出酒钱的缘故,我已经好久没喝上过好酒了。”
听了弥斯的话,寇林不禁挑了挑眉:“风暴崖是个能经常喝上酒的地方吗?我听说那里是个相当闭塞的军事堡垒。”
“……这个问题如果继续下去的话,我就得挖个坑把脑袋埋下去了。”弥斯满脸无奈地回答。要不是在穆尼安德特的酒馆里挥霍了太多饷金,自己也不至于流落得今天这个局面。
这时候他才猛然想起来,祖尔萨宁大人百分之百是知道这件事的。也许只是为了让弥斯继续请客买单,他才刻意没有把受封之后的事情告诉自己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自己可是让怒勒祖尔萨宁大人给坑害惨了。
……虽然,弥斯也不敢说自己就一无所获。作为过去一度在诺夫兰萨的寒霜之海洋军团指挥过战斗的老资历军官,怒勒祖尔萨宁大人在酒桌上也教给他过不少关于海战的心得和经验,尽管那些东西在当下的处境下完完全全派不上用场。
寇林会意地笑了笑,表示出理解。
“不过要找到你可费了我好一番功夫,身为费兰多卡萨新的话题人物却连合适的住处都找不到,你这样只会错失很多上门的好事儿。”
“也许……也错过不少麻烦?”
“这你就错了,弥斯。”马背上的寇林摇着头,拒绝认同弥斯的看法,“好事儿总是免不了麻烦。但那种程度的麻烦,对你来说应该都能轻而易举地应付才对,至少你也应该先听听看再做决定。”
“噢有道理!”弥斯只是连连点头赞同。
“就拿这一次来说吧,无论你有什么样的理由,拒绝公爵本人的邀请无论怎么说都是不智之举。”寇林贺提尔男爵摊了摊手,“事实上,如果你能给公爵大人留下好印象的话,无论何种困难他都能弹指间为你解决妥当。那毕竟是费兰多卡萨的主人,也是这整个公国境内毫无疑问最有权势的领主。如果你能成为公爵大人面前的红人,那么你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地赢得其他贵族的尊敬和认同。而这一点,对于你这样一个平民出身的新晋贵族来说更为重要。”
“唔……这一点你已经说过了,那位公爵大人似乎是个不能拒绝的大人物。”
“在这费兰多卡萨,不可以惹怒的角色有很多,但兰吉尔公爵当然是其中最不应该开罪的人物之一。”
“那位公爵听起来……似乎颇为令人畏惧。”寇林的话让弥斯的脑子里当即浮现出一个形象,一个……几乎和自己的老师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影像。
“并不,恰恰相反。”
然而,男爵毫不犹豫地否定了他的想法。
“费兰多卡萨公国的领牧,德雷希兰吉尔公爵,在大多数贵族的眼中他都是一位待人温柔且受人爱戴的大人。其实他几乎从不动怒,也极少对侍候自己的仆人发火,要惹他生气似乎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情。……但正因为如此,你才更不想惹得这样一位大人不愉快,不是么?”
“那听起来……和泽文老师可半点都不像……”听了寇林的话,弥斯脑海里的那副影像迅速地化成了泡沫。
“兰吉尔家的四兄弟之间,唯一的相似之处或许只有相貌了吧?”
寇林一边调笑着,一边耸了耸肩。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他又补充道:
“不过,除了兰吉尔公爵之外,还有另外几位大人你应该要记住。……啊,就记住那一位就好了。只有那一位,是绝对绝对不能触怒的大人!”
面对寇林千叮咛万嘱咐般的语气,弥斯瞬间感到了几分压力。
“黎明之星军团的总统帅,杰斯帕洛法里安大人,只有这个人,绝对绝对不能得罪!!!”
“……是……很麻烦的人物吗?”
“岂止是麻烦!那是就算用凶险来形容都不为过的家伙!!要是被那个人给盯上,你的这辈子恐怕就算完蛋了!!!”
寇林夸张地挥舞着手臂,面色铁青,反应激动得过分。
“……有那么可怕?”听了寇林的描述,坐在马鞍上的弥斯忍不住往后一缩。
“你应该害怕,至少,应该在那个人的面前小心万分!那是费兰多卡萨最残暴也最狡诈多谋的领主,上古时代伽洛尼人形象的完美翻版,嗜血兽群的恐狼之主,帝国最富庶的常规战争机构黎明之星军团的总统帅,费兰多卡萨秩序的狂热捍卫者……”
“……哇哦……有这么一长串的修辞和头衔……”弥斯没忍住挑了挑眉毛。
“你会习惯的,一长串的头衔是显赫贵族的标志之一虽然其中有一部分是我自己擅自加上去的。总之啊,总之,千万得记住不要招惹那个家伙,千万!一定!!”
“啊,放心。我就在一旁尝几杯,绝对不会惹上任何麻烦!”
弥斯反倒很有信心地拍了拍胸脯。
然而他的打算被寇林当下否决。
“这可不行!我可不是带你去喝酒的!!”
“诶……不行吗……”
“……我开始有种……你这家伙一定会找上事儿的糟糕预感了。”寇林似乎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虽然你还挺有趣的,但有趣的家伙往往才最是麻烦啊!”
“怎么会……”弥斯傻笑着应付对方,“我想……应该不会吧……”
“……总之啊,总之,千万别招惹上这两位中的任何一位,尤其是,绝对不能拒绝他们!!一定要记住了,否则出了什么事儿我可不管哈!!!”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贺提尔爵士。”弥斯只得应允下来,“我会保证尽量不干什么蠢事。”
“……这算哪门子的承诺啊?!”
一路说着,不知不觉他们已经抵达了圣地费兰多卡萨的东南侧城门口。端立在城门两旁,以白金相间的独特铠甲武装至牙齿的圣城卫士看见他们策马靠近,便都齐刷刷地行礼致意,看上去颇有几分威严。
“梅耶尔大人,贺提尔爵士,欧勒维亚leiah!”
作为一个相对简单的古语单词,许多地位相对普通的人们也早已经学会了使用”leiah”来向地位甚于自己高贵的人物表达正式的致敬,更不用提受过专门训练的士兵了。
“大家辛苦了。”弥斯稍稍放慢了马步,挥手向士兵们打了个招呼。
寇林也就势放慢了步子,歪过头来凑近弥斯,“还亏得他们这都能认得出你来……”
“啊,因为这些日子每天都从这里来往出入城门的缘故吧,我和他们都已经见得熟稔了。”
“贺提尔爵士!”
弥斯正说着,一名卫兵在行礼过后却唤住了他身旁的那位男爵。从他掀开的面甲来看,黑发褐瞳,肤色暗黄,那名士兵的身上似乎流着希塞尔人yhaire的血统那是另一支同样有着相当长的历史,源流于比科维尼人还要靠南的温暖地域的民族。
“……之前我母亲的事情,真是万分感谢!”说着,士兵又向那位男爵深鞠了一躬。
“……你母亲?你叫什么来着?”
“我的名字是古耶塔里ehali,克雷斯波顿hrasern的古耶塔里,爵士您记不得了吗?”
“啊……嗯……唔……噢,你是那个,家住北区卫国公花园附近的那位?”贺提尔爵士瞪大了眼睛,这才一副回想起来了的样子,“最近你的母亲状况如何?”
“托您的福,她现在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
寇林点了点头表示满意,“那就好,但务必记得,不要让她太过疲劳了。她还需要很长时间的恢复。”
“明白了。谢谢您,贺提尔爵士!!”
在通过城门后,弥斯没忍住好奇心问道:“他的母亲怎么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半年前那孩子的母亲突然高烧不止,几乎生命垂危,所以……我就给了他提供了一点帮助。”
“你帮他从教堂请来了牧师吗?”
“不,”寇林贺提尔转过头,对弥斯露出自信的一笑,“我帮他治好了他的母亲。”
“不,等等,你说过你是一名行刑人……难道祈祷和祛除病痛在费兰多卡萨不是牧师们的工作吗?”
“之前忘了告诉你,行刑人对我来说实际不过是一个虚衔罢了。这些年哪来那么多贵族的脑袋要砍?”寇林摊了摊手,满脸的无奈,“别真当我是个杀人如麻的刽子手了。实际上,从出生起至今,我就砍掉过一个脑袋。”
“但……你能治好他母亲的病?难道,你真的了解这方面的知识?”
弥斯的脸上露出些许诧异。
“看来你完全不了解行刑人呢,弥斯……那也难怪。”
寇林耸了耸肩,以一副自豪且理所当然的口吻,“要完成一次完美无瑕的行刑,不仅仅只是高举起剑,朝犯人的脖子挥斩下去那么简单。斩首只是最惯常使用的行刑方式,但并非唯一一种一位合格的行刑人所需要的不仅仅只是足够的力量和精准度,还必须拥有关于人的身体的诸多知识,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精细无误地安排出最完美的行刑,在执行律法的同时尽量减小受刑者遭受到的痛苦。为了达到这样的水平,我们贺提尔家族的继承人六岁时就会被送到一位对医术方面深有研究的教士阁下那里,跟随那位阁下学习系统繁杂的知识,一直到成年为止,因此,毫不夸张地说,我们每一位行刑人当然都拥有很高程度的医术知识。即便没有行刑人的活干,我在那同时也是一名兼职医师。事实上,当下这是我最重要的工作。光靠行刑人拿的那点微薄的薪酬怎么可能支持起我目前的生活?在安宁平静的费兰多卡萨,行刑人基本上是没活干的。”
“可……他们为什么不去教堂找牧师呢?”弥斯挠了挠头,满脸的不解,“仁慈的阁下们是不会要求酬劳的吧?”
可寇林只是摇了摇头,“看来,你对费兰多卡萨这座城市的了解还远远不够呢,弥斯。”
“这话怎么说?”
“和世俗行政上的划分一样,费兰多卡萨教区一共分成八个牧区和一个中央教区,每个牧区都有十几座大大小小的教堂。但这些教堂里的教士们通常要负责圣城市民生活的各个方面,从燔祭到宣道和礼拜,从悬挂圣灯到为新生儿起名,他们必须忙于各种各样繁杂的事务另外,教廷虽然掌控着帝国的绝大多数知识,但并不是每一个低阶教士都是全能于所有领域的。大多数教士从沐灵始专修的都是神学、辩论、宗教律法、语言学和史学,虽然医术也是所有牧师的必修门目,但那仅限于处理一些简单的伤口和疾病如果他们碰上比较棘手的病患,除了最基本的处理和祈祷之外,他们大多干不了什么。真正专精于医术的教士大多也已经晋升为了高级教士,他们大部分集中在中央教区,只有地位最尊崇的贵族才有可能请得到他们。相较之下,我们这些行刑人的医术可要比那些一般的低级教士要精湛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