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牛两人在曲折的土道上晃晃悠悠,渐行渐远,拉着长长的影子和那缕微光一同下山去了。
不知过了多少个难捱的时辰终于是到了萧山下的官道,一阵瓜香和着阵阵米饼大碗糙茶的味道传进两人鼻中,少年翘了翘眉毛,一丝难掩的饥饿神色悄然浮现。
清了清嗓子,压下心里的那份躁动,强装上一分游侠气质望向一旁的秃顶胖子,开口说道:“饿了,掌柜的上茶上饭。”
旁边是个挑挑儿的老头,摘下了什么狗皮垂沿帽,那脑袋似殿堂里常常擦拭的不染一次尘埃的瓦片,秃噜皮般的瞩目,恨不得上去摸上一摸,光亮鲜明的冒着热气。
嘿,在这偏北之处,四处可见凌冽的秋风杂着冬意,冷的让人发抖,刺骨的让人跳脚,这便冒着热气的脑门倒是看来滑稽的能笑他个一年半载。
挑子前头是个短嘴儿绿釉的大瓦壶,后头篮子里放几个粗瓷碗,半个西瓜,一屉饼子,还挎着俩小板凳儿。听了叫茶停下脚步放下挑,抖了抖身上黑皮袄的土灰,双手往前伸直搓了搓而后放在嘴前哈了哈气,而后摆上板凳开张。
“再来两片西瓜,俩米饼,不,四个。”似乎觉得有些不够,青年摸了摸肚皮又是挑眉说道。
“得了您嘞!”老头叫道。
看着端上前来的一盘盘饭食,西瓜翠红,在快饿晕的一大一小两人眼中,连其中的纹理肉丝都看明明白白,那快要滴出水来的果肉简直是那仙人藏起来的仙桃,恨不得连皮一齐吞进肚中。那米饼更是不用说,露出一股股米香,引得肚子大叫,蒸笼上还散着热气,都让人怀疑这饼怎的这般热火,难不成是从这老儿裤裆里一路焐着过来的。
二人一顿风卷残云。
吃完抹了抹嘴又大口喝下一碗,青年这才一脸满足的神色,但旋即翻兜掏出仅剩的两枚铜钱,肉痛的神情倒是像极了自家看上的小寡妇遭人惦记的样子,抚平了心情而后起身问道:“茶虽苦了点,倒是解渴。老人家,听说前头有个练剑的圣地,可知在那剑冢修行,又是何等风光”
老头一脸得意的回答道:“娃娃是闻名而来的,老头子我虽是个卖茶的小人物,可这些年走了些路,见人不少,听的道道也海了去了,这剑冢啊是咱靖康最大的剑派,和武当巫山逍遥齐名,是剑修求而难得的一地啊,且相传那墓主是当代剑神,只闻其名而不见其人。你小子若是能在其中学个一招半式,街头开武堂不也是能吹上个牛皮。”
“有人敢当剑神之称,那得是何种修为?”苏年问道。
“啥是修为,应该早成了仙人飞升去了。你这是要上山看剑试去?那得早点上山了,今年人可是更多了。”老头收拾着地上的一片狼藉,用袖口擦拭着碗口说道。
青年头也没回上了牛车,督促小童鞭牛启程,而后古道尽头传来一道声音:“去耍剑。”
冀中剑冢,靠北望南,北顶北关长城,东凭苦海,脚踏瀚江水,身依日月星辰,江河湖海奇观异景此派可拥天下之二三,身居此中也倒是不难育才子大能。
剑冢本名开天剑派,奈何初时此派是一游侠走累了江湖,意趣所致偶然在此开派,后来没几年这人就死了,连尸都没人收,其中更是门可罗雀。
后来一名不见经传的剑客入驻此地,竟然扬名要在此地战尽天下剑道宗师,并自封为剑神,剑招独步天下,那时正值剑道第一人北辰剑主身死道消,而群魔纷乱也是告一段落,庙堂重建,江湖武林侠客辈出,但却也是无人敢在天下取了剑神的名号,上门挑战者顿时纷至沓来,如过江之鲤。
然此人竟然无一败绩,数名剑道宗师重出江湖,高人出山,却皆是败北而去,朝歌主榜也在此时入世,此人连蝉联榜首二百三十年,后人封号鸿客真人。
剑冢一名,因此地以剑因其埋葬神剑千万难以计数而得,其中剑道典藏,经书心得,圣人手卷草纲更是多如牛毛,丹藏妙药,天材神绸堆砌如山,而那笔墨丹青更是一绝,独具风骚。
剑冢每代必出一位剑道天资绝顶之辈,虽说不能站得天下巨舟甲板之首,但却也是在用剑一域能并肩决出高下之人不出一手之数,此代墓主便是一手瞎剑刺穿敌者无数,令人闻风丧胆。
且此派有一规矩,青年弟子剑客若问鼎其内剑试且剑道公认绝世无双,则名之以高山客,天下剑士皆可上山挑战。挑战者
若是在同境界内取胜,则可阅尽山内典藏,自可名扬天下。若输了,便替剑冢欠下一份人情。因为如此,剑冢山内常年居住着无数剑客,只为等与高山客一战,若是运气好,便是等上几年,若是点背,说不定到老死也等不到那一天。这些人吃喝剑冢,懒着不走,倒是久而久之把剑冢视为了自己的第二故乡,即便他日离开,若剑冢有难,想必也是会前来一助。
剑冢势大,天下剑客十有与其有缘,他们或受恩,或欠情。剑冢力大,其上客卿来自五湖四海,背景惊人者,家室通天者比比皆是。剑冢名大,其名传于四海,口口相传,褒过于贬,荣胜于辱,执天下圣地牛耳者,莫过于此。
牛车到了山脚下,头顶是直通云霄的白玉石梯,刻庄周鲲鹏万里,画楼市殿堂百家,五步一桩,十步一梁。
熙攘人群纷纷,面色如朝圣,体态仪表规矩,或袭周身金绸,或伴道袍裹体。那眼里面上的出尘是假,妄求长生六欲的卑膝是真难再弯下一分。
青年也自山中来,名不见经传,所挎的不过是一柄无鞘的木剑,一童相陪,一老黄弱牛所载,晃晃悠悠,踩着草鞋望南而去,要见这世间万万千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