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牛奶吃完白粥，徐西淮也不再在床上坐着，对庄怀吟说:“你爷爷也在这个医院么？一起去看看。”

庄怀吟看徐西淮的情况还是不太好，最主要是他才刚醒没多久，不知道会不会又突然晕过去。

“你确定你能走?虽然刚才护士过来把针给你拔了，说没什么问题，但不会又突然晕倒吧？你别再吓我了，否则我真的受不了。”

徐西淮容忍到甚至不觉得这些话刺耳，说:“我是医生，我能不知道么？”

庄怀吟扯起嘴角笑了，说:“你是医生，你让自己昏迷不醒?”

徐西淮想带过这个话题，或者至少让氛围更加欢快一些，说:“梦里太美好了。”

庄怀吟作势有点重得去拍他胳膊，提高语调说话:“徐西淮你蠢啊?!美好到不舍得醒过来?谁有你这么说话的?!”

徐西淮没答，直接自己走出去。

庄怀吟在后面跟着，说:“走这么快干什么呢，你又不知道在哪里。”

徐西淮放慢了一点脚步，跟在他旁边:“所以你走快一点。”

两人就通过走廊然后上楼，前一句后一句地搭着话。

徐西淮与庄怀吟爷爷奶奶的联系没有多少，见到的次数一个巴掌也能数过来，甚至不要一个巴掌，其实也就只有那么一次。但那次的回忆足够刻骨铭心。

“你还记得我奶奶长什么样子啊？情况好一些后敬老院的人都在转移出到别单位地方了，有些好得差不多的就分散开，我奶奶见到我的时候都和我说了。”

徐西淮顺着他的话往下接，“说了些什么?我们只说两句话。”

“你是没有认错，这么多年了还记得么？”

徐西淮没否认，说:“觉得熟悉。”

庄怀吟立马回:“那当然!这么慈祥善良脾气好的乖巧老头儿哪里找去?还这么开明。”

“开明”两个字被他说得很重，徐西淮不太理解。

徐西淮问:“怎么开明了?”

庄怀吟觉得他在装傻，但殊不知是自己记错了。

“徐西淮你别给我在这装傻。”

徐西淮歪着头茫然看庄怀吟，只能看到他的侧脸，他看出来庄怀吟的左手不太正常，活动是受限的，不能大幅度做动作。

“所以我才要你给我解释。”

庄怀吟像在客观陈述一件事情，说:“我奶说咱俩很配，你不记得了?”

徐西淮将自己的记忆拉回许多年前，彼时田间小道，微风荡漾，槐树叶子随风飞舞，奶奶打着蒲扇笑对着自己，俩人说了很多话。

很多他都忘记了，但他记忆里确定没有这一句，因为那时俩人根本没在一起，哪里来的“我奶说咱俩很配”。

“没有这句话。”

庄怀吟认为他是在否认，在逃避，像相遇后之前的很多次那样。

庄怀吟还是看着前面，感受到旁边人看着自己的视线，有点阴阳怪气地说:“说来也是，你什么都不记得了。没关系，现在知道了。”

徐西淮觉得自己实在冤枉，说:“我们什么关系?”

庄怀吟也不在意前言不搭后语，徐西淮说什么他就怎么样回，说:“救过你命的关系。”

他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想徐西淮哪怕因为一点点愧疚而多承认一些东西，至少要让庄怀吟知道他依旧记得那些两人之间的记忆。

他看见徐西淮不说话，好奇转头看了他一眼，又转了过来。

语气软了一点儿，说:“我追你的关系。”

空气里静默两秒后徐西淮开口，说:“那个时候。”

庄怀吟不自觉脱口而出:“什么时候?”

说完才反应过来是在说当时是什么关系，而他们也走到房间门口，在走廊前站着，这里没栏杆，俩人甚至又退回了一点儿，走到一个有栏杆的地方，能直接看到外面。

今天很好，外面没再下雨，这里看不到洪水，看到的是徐西淮梦里的蓝天白云。

一句脱口而出的“什么时候”，让俩人不约而同地把记忆拉回六年前，拉回那一次刻骨铭心的经历，从紫花公寓和玉山苑，沿着六路公交到达“樟树下”，再换乘行驶一段路程，到达美丽的、遥远的白石村庄——

在那一棵标志性的老槐树下停下，槐树下有两个矮小的身影挥着手，那是徐西淮到达见到的第一幅画面。

他记得他们先吃了一顿晚饭，俩人看着随风摇曳的饱满稻穗，走在田间小道，回来后再相拥而眠；第二天再往前走道路，去到悠闲小镇，吃过午饭、晚饭，四人在槐树下说了好多话，他们搬着凳子仰头看月亮，回到房间后再次相拥而眠。

徐西淮回答庄怀吟的问题:“高三的时候。”

徐西淮明明记得。

庄怀吟不看外面，转头看徐西淮的脸，如果他也转过头来，那么庄怀吟就看他的眼睛。

徐西淮转过头来。

俩人对视彼此。

都说不出来什么话。

那时是什么关系?

说不明，道不白，和现在一样。

班主任的一句话让他们想对对方说的话压在肚子里，迟到好多好多年，到现在依旧无解。

庄怀吟说:“你知道现在我在想什么吗？”

徐西淮摇了摇头。只看到他有点明亮的眼神，带着浅浅的难过。

“如果现在我吻你，你不转头就走就好了，听我把话说完，回答你的问题。”

徐西淮说不出话，庄怀吟靠近在他嘴唇上碰了一下，停留一秒也没有，下面庄怀吟的手抓着他垂下的手。

他还明晃晃地威胁:“你别挣脱，我手会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