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徐西淮还是定定地看着自己,也许那眼神里面同样蕴藏着难过。
庄怀吟说:“那时候,是我喜欢你的关系,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他又补充,“是不清不白的关系。”
我们肆意牵手、拥抱、接吻,但是我们不曾表达过对彼此的爱意,然后渐渐不欢而散。
徐西淮依旧没开口,庄怀吟自顾自说:“现在,是我爱你的关系,你一定知道。”
“那么,徐西淮,我问你,我们又是什么关系呢?”
庄怀吟很想知道徐西淮会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不全然了解徐西淮的内心世界,就像徐西淮不知道自己的许多苦衷。
徐西淮这会儿特别像哑巴,几分钟蹦不出一句话。
庄怀吟也没再强求,说:“算了,我不强求你。之后你再告诉我吧。”
后来俩人又原路去到庄怀吟爷爷的病房,里面他奶奶也在。
见到俩人来时热情地打招呼,说:“唉呀我琼宝终于来了呀!”
后来看见后面跟着的人,说:“上次是你来看我的是吗?说帮我找我老头?”
徐西淮笑了笑,点头。
庄怀吟扶着奶奶坐下,跟她解释,说:“奶奶你忘记了呀?他是小徐,之前还去过我们家哩!”
庄怀吟看着老人歪着脑袋苦思冥想,竭力回忆,说:“我还在读书,当时高三,您可能给忘啦!”
奶奶笑着说不好意思,过来握了握徐西淮的手。
徐西淮说:“现在您记得我了。”
奶奶说,那肯定的。
爷爷的右手绷着胶带,躺在床上跟着笑,徐西淮大概看出来是什么情况。
也是被什么东西给撞到、刮到了。
庄怀吟解释说:“前天,晚上你打电话过来,当时我就在这医院里,我回去的时候水已经能进到房屋,当时风很大,我看见他倒在地上,送来了这里。”
他看见徐西淮皱着眉头,又很想习惯性地去摸一摸然后转圈抚平,但还是忍住了。
“那你还说很好?”
庄怀吟终于笑了,答:“本来就很好啊!人得往好的方面想嘛,我刚好及时发现,刚好送来医院,我爷刚好没有大事!您看他现在还在乐呵!”
对啊,极致的悲观主义者会想,一场洪水让他有了一个受伤的胳膊,摧毁了他家的房子;而庄怀吟则会想,这场洪水由于自己到来的及时,他的爷爷被安全地送到医院进行治疗,他的家人包括朋友的家人都安然无恙。
庄怀吟又回答说:“天灾人祸面前是有很多无能为力的,你可能不知道。”
说完他又觉得不恰当,恰好徐西淮也合时宜反驳自己:“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对啊,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扶危济困悬壶济世的医生,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庄怀吟说:“是的,我说错了刚想撤回呢。”
接着他又放下语气说:“所以我手伤着这么个,救了你一点也不亏!”
徐西淮这两天的密密麻麻的愧疚感觉比他半辈子都要多。
“谢……”
徐西淮第二个“谢”还没开口,庄怀吟的表情突然就不太对,呆呆地看着某一处虚空。
徐西淮觉得他又想要开始掉眼泪。
“你怎么了?”
等了一会儿,庄怀吟回过头来看着徐西淮,眼眶里眼泪打转,眼尾有点红,眨眼的那一刻泪珠跟着掉下来。
“天灾人祸面前,太多无能为力了……”
他又接着上面的话说了一遍,然后就开始哭,越哭越凶,哭到快要喘不过气来,哭到不自觉蹲下,奶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走过来抱着他。
不断摸着他的头,拍他的背,一句一句哄着,说:“琼宝不哭,琼宝不哭,咱宝是想到什么伤心事了啊?都是假的不哭啊琼宝。”
一直一直顺着他的背,他就在奶奶的肩头啜泣,整个屋子都是他的哭声。
这是重逢以来,徐西淮第一次听见他放声大哭。
哭声像一把一把箭矢刺在他的心头,一把、两把、三把……鲜血淋漓、苦不堪言。
徐西淮无厘头地开口,不自觉说:“和我有关吗?”
很显然庄怀吟没有听见,或者没有反应过来。
倒是奶奶反过头来,看了看徐西淮。
徐西淮双手张开,示意让庄怀吟靠在自己怀里。
于是奶奶把庄怀吟从她的肩膀、怀里摘出去,把下巴放到徐西淮的肩膀,把他放在徐西淮怀里。
徐西淮学着奶奶的样子,学着过去庄怀吟安慰自己的样子,摸摸他的脑袋,手不停地顺着他的背,嘴巴里同样温柔地哄:“琼宝琼宝,不哭,都好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也许徐西淮的声音比较有效,庄怀吟的哭声逐渐减小,不停地喘着气,脑袋在他肩膀上一下一下抽噎着,慢慢地回归无声。
庄怀吟把他抱得很紧,很紧很紧。
紧到徐西淮觉得,那些密密麻麻的箭矢同样插进庄怀吟的身体,哪里都很疼,最疼的地方来自怦怦跳动的心脏。
紧到徐西淮觉得,两人这样跪坐在地上,都死了一遭。
雨水覆盖尸体,鲜血流了满地。
后来庄怀吟沙哑开口,说:“西淮,我的录取通知书真的很漂亮,你的呢?”
徐西淮腰间的手松开,庄怀吟就这样在他怀里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