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吉啇的老脸涨红，生气地吼：“你咋一点儿都不懂事儿呢？我跟恁娘搁这儿哩，有你问这问那的吗？”

何胜利笑了。骆平阳也笑了，连摆手道：“一辈子的大事儿，虽说爹娘担待了，可小苗这问的也不多余，起码得心里踏实对吧？”

骆平阳都这样说了，筑吉啇不再吭声，拿起骆平阳带过来的好烟，捏起一根点着吸起来。

骆平阳看着筑小苗道：“小苗，咱这都是从小就认识的，两家人也都算是知根知底的，我也是图个心里踏实。”

又说：“说实话，前年我考上了大学没去上，一方面是因为家里太穷了，不卖牛连路费都出不起。你不知道当时俺一家人的心里都是啥滋味儿。难过，伤心，可又没法说。当时我想的是，要不然就找一个富裕的人家吧，帮我出了上高中的钱，再帮我拿出来去上大学的钱，不管咋说，我都愿意跟人家结亲，那就是他在我过不去的时候给我花了钱，我用以后的前途保证人家闺女的日子过得去。先不说良心不良心，这叫公平合理，谁也不欠谁的。”

顿了顿，接着说道：“当时啊想是那样想，可俺爹娘心里都过不去啊。没办法，趁假期那两个月我就拼命写文章，想着报纸登了，多少就有点儿钱了。结果到我又去复读，哦，就跟留级一样，到了学校我都没有学费，我不叫家里卖牛，因为家里就那点儿指望了，我心疼。我只能跟同学借，你三块他五块的，四十块钱的学费借了那么多人才凑够。然后又借伙食费，得吃饭啊。还好，过了两个月，写文章的钱总算是来了，把账都还完了剩下也不少，起码这一年不发愁了。我又接着写，除了上课，作业，考试，我天天有点儿时间就写。那不，自行车就是那钱买的，同学家里有人能买着平价的。可以说，是我一个字一个字写回来的。现在给你骑，想着你能知道我是个能吃苦的人，是个顾家过日子的人，也是个有办法的人，更重要的是，我到了啥时候都是个不会忘本的人。”

骆平阳才转而看向了筑吉啇两口子：“我去上大学，比以前更忙，写文章更下工夫。我想着，既然现在不像前年那样缺钱了，那就不用巴结有钱的人家儿了，就找个可心的吧，起码知根知底的。今儿个就是这话，咱这眼前的事儿能不能成，大叔你跟大婶儿一句话的事儿，小苗她一句话的事儿。能成，我高兴，不能成，大叔大婶儿，还有小苗，恁也别怕我不高兴，这都没啥，以后见面还是客客气气的。路是我走出来的，再难我都扛得住。你们看呢？要不这样儿，当面不好说的话，你们再商量商量。我等到腊月二十八，小苗去俺家瞧一眼，我就知道成了，没去，托我这班长把破车子推回去，我也知道咋回事儿。好了，我回家了。”

筑小苗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骆平阳走了。她脑子好像一片空白，还没反应过来。

筑吉啇感觉好像是自己伸手拦了，可是没拦住。他媳妇也感觉是自己说了，别走了搁这儿吃饭吧。但是，俩人都不太确定，到底是拦了没有，说了没有。

筑吉啇终于说：“哎呀，这孩子走的真快，你说这是，连饭都没吃就走了。”他媳妇连连点头，说是是，就是哩。

何胜利也站起身了，哈哈笑着说：“好了，走远了，不用客气了。我也该走了，家里还有事儿呢。饭以后都能吃，是吧？”

过了一会儿。

筑吉啇嘀咕道：“这，她娘，这事儿粘不粘啊？”

他媳妇皱着眉：“粘不粘啊，我也不知道啊。小苗她——”

筑小苗不吭气儿，来回来地瞧着她爹娘两个人。筑吉啇两口子最后都又看向了小闺女筑小苗。

一直当透明人儿的筑二平突然开口，笑嘻嘻地道：“要不，恁再等等看，能不能给小苗找个更好的？”他刚才一直觉得自己不方便插嘴，骆平阳也没有把他扯进来。其实，他也算是骆平阳的同学，就两天，到了星期天。然后他就不去上了。好几年以后才又上的学。

不说别的，筑二平就是个帅逼。就算是你一泡热尿泚他脸上，这货还是个帅！

就是笑起来，有点儿贱嗖嗖的。

筑吉啇不搭理这个熊孩子，其实也不是熊孩子了，说起来都已经说好亲了，要媳妇儿也是这一两年的事儿。可就是没个正形儿，今儿个说话还阴阳怪气的。对了，宅基地还没要呢。

筑小苗终于说话了：“对呀，恁俩要是不愿意，就给我找个更好的呀。”

这……

筑吉啇这个气啊，脑后的大筋儿一跳一跳的，骂道：“我日恁娘！我有啥本事，给你找个更好的？啥叫更好的，多好才叫更好的？”

他媳妇赶紧去拽他，叫他坐下来。老头子这爆脾气，去年才跟人家动手打了架，现在身上还没好利落呢。

筑二平仍是笑嘻嘻的：“小苗她愿意，还瞧不出来嘛？问问问的，有啥可问的！”

筑吉啇：“……”

筑吉啇的媳妇试探着说：“要不，叫小苗明儿个就去，跟他说愿意了？”她也是觉得没啥可挑的了，骆家那个条件儿，还有骆平阳那个孩子，争气，也有本事，懂的也多，以后指定是差不了。长相嘛，也不赖。能说会道能写会算的，日子过不差啊。反正她一早就寻思到了那孩子头上过。

筑吉啇还没说话呢，筑二平又笑话他娘：“你也真是的，咋恁着急啊。人家骆平阳不是说了吗？腊月二十八。他都说了写文章，忙的很，恁是真没听见啊？还能等几天，就不能等了？”

筑吉啇简直是不能忍了，又吼道：“尻你娘的二平，咋说话的你这是！啥叫不能等了？恁娘这不是怕骆平阳等的心急嘛，怕人家嫌咱大发吗？还不够你个日娘的搁这数落的！过两天赶集买两瓶儿好酒，割点儿好肉这二十八相家儿，定下了，他骆平阳过了年不得来走亲戚啊！”又嘱咐媳妇道：“蒸过年馍别蒸的跟狗啃的一样，到时候叫人笑话！”

转过脸对筑小苗露出了笑容：“小苗啊，你没有意见吧？”

记吃不记挨的筑二平又作死地嬉笑：“啧啧啧，这亲的，跟闺女说话这就不一样了，刚才对我还又噘又骂的，嗐！”

筑吉啇又想喝骂，不过咂咂嘴，又算了。跟个日娘的这个气生不起！

继续瞧着筑小苗。

筑小苗都不好意思了，蚊子大的声音嘤嘤道：“没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