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瑾想让她坐,但她却摇了摇头又站在一旁,回想起洛亦水的话,还是尽量想要做一个称职的侍女。
看着她板着个脸站着一动不动的模样,苏晚瑾突然想到了什么道:“好像有点冷,能帮我去关一下窗户吗?”
江池柔几乎是很听话将书房的窗户关上又回到了书桌前。
“辛苦了,喝点水便去歇着吧,你身上的冻疮好不容易愈合要是复发了,可又要去请大夫了。”
“我看完这本书便歇下了,你也去歇着吧。”
她笑吟吟的说着,使坏的心藏的极好,本是不想这样子做,但江池柔这人清醒的状态下总是闷闷的,关于自己的事情总是不愿意过多去提及,所以也只能用这种方法去了解一番了。
江池柔关完窗户回来就看到苏晚瑾此时已经笑眯眯端起杯子递了过来,脸上依然挂着笑:“辛苦了,喝点水就歇下吧,我看完这本书就睡了。”
本是想着想让她小抿一口就算了,却不想江池柔似乎有着过于愚笨的听话,接过后直接埋头全部喝光。
苏晚瑾见状连忙起身夺过,只见已是空杯,在看过去江池柔那张老成的脸蛋此刻满是通红,就连浑浊的瞳孔都透着醉意。
不一会便有些摇摇晃晃的站不稳,但还是嘴硬道:“大小姐,我没事。”
“我还不困,等你歇下了我在去歇着。”
她看着江池柔这副样子顿时忍不住用书捂住嘴笑了起来:“我知道了,那你去屏风后面的炕上守着便是了。”
“若是乏了直接睡那里也是可以的,旁边有一床被褥,我喝完便歇下了。”
“以前的侍女总是这样子的,你也不用如此推脱。”
江池柔点了点头强撑着身子直接往屏风而去,原本是恭恭敬敬的坐着,而后又像是撑不住醉意一般爬在黄花梨木三弯腿的桌案上。
听到屏风后面没了动静,苏晚瑾还是不禁有些担心的去张望了几分,毕竟她年纪如此小又喝了这么多。
只见江池柔已然是醉倒睡在了炕上,小小的身躯卷缩成了一团,探了探鼻息,呼吸均匀确定是无事后,她才拿起一旁折叠好的被褥摊开盖了上去。
回想起玉木时不时便在这里守着自己,为的便是让洛亦水不方便来此,甚至会直接在炕上睡过去。
或许是酒水的作用,本是想喝了点能歇的好一些,反而想起旧事情绪便更加难控制,等坐到了桌前她还是忍不住盯着桌上摇晃的火光落起眼泪来。
洛亦水推开了屋门又见她坐在书桌前,盯着烛火无声的落泪,即便苏晚瑾已经先一步用手绢擦干了眼泪,但眼下依旧通红不已。
“阿江她已经歇下了,我也准备睡了。”
苏晚瑾先一步开口提醒道,呼吸间带着一种颤抖,似乎是忍受不了胸腔中的悲凉与沉重感。
只见洛亦水还穿着白日身上那件衣裳,手上拿着一壶酒水。
很快又注意到桌上还有一只空的酒杯,回想起屏风后面睡了一个人便联想到了似的开口道:“入口虽没什么,但是后调却很足,你给阿江喝一杯,今夜恐怕屋里进了贼她都不一定能被吵醒。”
苏晚瑾听到似乎也没想到这酒水的醉人程度这么厉害,不禁有一些惭愧了几分
他也知道苏晚瑾不是第一次如此了,走进了屋内将那一壶酒放在桌前刻意放轻了音量询问道:“这一盏春风酿可如何?”
“这是我从一位老道手上寻得的。”
“听闻能养身便全部买回来了。”
“确实未喝过,那股杏花味很独特。”
苏晚瑾开口回道。
“以前在客舟上的那个游戏,你还想玩吗?”
“只要是你想问的,这次我都将毫不保留的告知你。”
洛亦水问道,即使白日在外面跑了一天,那风姿依旧,身上依旧残留着那股清淡的香味。
此刻苏晚瑾很想知道究竟是谁杀了玉木,为什么要杀玉木,而洛亦水若是想查是不可能查不到的,只是看他愿不愿意开口罢了,很显然他不愿意开口,既然如此那就由自己问出来好了。
“你所问的一切,我都将毫无保留的告诉你,但是阿瑾你也会将我所问的一切毫无保留的告知我的对吧?”
看着她思绪的模样,这一刻眼中恢复了以往的锋芒,洛亦水紧接着便再次开口问道,若是她答应,那自己为什么不用此次机会去探究那个秘密呢?
“坐吧。”
“我既已答应,自然是知无不答言无不尽,希望你也是,这次不能有拒绝作答。”
“好。”
两人谈话顷刻间同时入席而坐,苏晚瑾顺着桌上的火光盯着眼前的人,身上的衣裳透着细细的流光般闪耀,那一双眸此刻被暖黄的灯火渲染,添了几分温柔与深情。不一会,酒盏便被满上,他先一步开口:“既是我先开口,那第一问便由我来?”
看她点了点头似乎没什么意见后,很明显他也不想拐弯抹角而是直接明了开口道:“你的名字。”
“凌。”
苏晚瑾直接开口道,虽口头上答应但却也不想被这些人过多的了解自己的过去。
但没想到的是洛亦水却直接拿起了桌上的酒盏递了过去,嘴角噙着笑眼里这一刻却透着凉意,仿佛早已经看透了一般:“撒谎需自罚两杯。”
她愣了愣,不明白自己刚才哪里表现出什么问题还想要狡辩的功夫话音再一次响起“你刚才确实回答的很果断直接,若是不细细观察或许便能骗过去。”
“但是,你不要忘了,从认识你的那一刻起,你的一切我都仔细观察着。”
“即便过去了如此久,看到你的习惯还是如此我便放心了。”
“你想知道吗?我从哪里看出来的吗?”
苏晚瑾这一刻才紧接着开口道:“那你又怎么证明,你说我在撒谎的话是否为假话呢?”
“我可以告知你,但是你若是知道一定会把这个习惯强制改掉,接下来的问答我便无法得知你是否在撒谎了。”
“你说谎总是那般如鱼得水,所以我的损失倒也不小。”
洛亦水继续笑道,却充满了谈判的意思,苏晚瑾又怎么会听不出来,早已经心知肚明刚才确实在撒谎也只能妥协:“我自罚三杯。”
“好,那你先喝了,我在告知你,毕竟不仅仅是我,也有人知道这种判断方法,我也希望你不要被他轻易的看穿是否在撒谎。”
洛亦水还未来之际,苏晚瑾本就已经细酌了不少,如今又连着三杯酒水下肚不一会便感觉那后劲有些冲着脑袋。
“若是醉了,今夜便这样吧……”
“我还清醒着。”
她将最后一杯酒下肚后将酒杯放回了桌上,保持着轻拿轻放的状态,明明知道江池柔不会醒,却还是想尽量少发出一些声音。
“你撒谎时瞳孔会不自觉的下移几秒,即便是一瞬间,那一瞬间你在思考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又或者在想该编造一个谎言。”
“说真话时,你无需思考顾忌诸多,所以不会产生这种现象。”
洛亦水一边说着又将酒盏倒满,神色平静下来,让人无法看透他究竟在想一些什么。
苏晚瑾也不知道自己既然会有如此习惯,总觉得自己早已经可以脸不红心不跳的张口就来,但若是要撒谎还是要思考这个谎该如何撒,一种不公平的心理莫名席卷而来,那就是洛亦水对自己的一切习性都心知肚明,而自己却对他无法识破。
“我不会对你撒谎,就如同最开始说好的那般。”
意识到苏晚瑾心理产生了一种不公平,洛亦水率先继续道,就如同在安抚她一般。
“到我了。”
她开口说着对上了洛亦水的视线,希望能捕捉到一丝丝异样的神色,同时又将脑袋的昏沉感强制压了下去:“玉木是谁杀的?”
他早便知道苏晚瑾会问这句话,直接开口道:“是我不正确的推断害死了她,借的忠顺王的手。”
“为什么?”
“这是另一个问题了吧?”
她听到这里眼珠子莫名的放大了几分,但眼前的人却表现很平静,平静的如同在说家常话一般,想要问详细一点,想要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是洛亦水却打断了她的疑惑提醒起来。
屋内异常的安静,她却觉得此刻自己的心跳声打破了这一片宁静,心脏跳动的厉害,但还是强制将情绪压了下去,因为游戏还没有结束,她还有很多想要知道的问题。
“鉴于你刚才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还是有权在问一遍,你究竟叫什么?”
洛亦水紧接着再次开口问道,视线再一次递了过来,苏晚瑾被他的视线盯的莫名心慌,深知有前车之鉴自己又主动承认过,那便还有什么好撒谎的。
“黎,这是那个人为我取的名字,不过我早已经将这个名字丢弃。”
“玉木是怎么死的?”
她不想过多的犹豫,迫不及待的问出下一句话。
“是我让她去打探王府那边的情况,未事先与忠顺王告知,导致她被发现被王府的暗卫误以为是刺客误杀所死。”
洛亦水回道,眼里难得展现出愧疚之色,就如同在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忏悔,但却也只是那一瞬间:“你认识阿江吗?否则为什么每次看到她都会露出怀念的目光。”
“不,我不认识她,我只是透过她看到了过去的自己所以才会觉得怀念。”
苏晚瑾回道,这一句确实也是实话,自己确实不认识江池柔,同时也没想到会碰面。
“你为什么要让玉木去打探王府的情况?若不是如此玉木也不会被误杀。”
她并没有给洛亦水太多机会用来揣摩这句回答的时间,紧接着直接问出了下一句话。
“那日我将你从忠顺王手中带出来,不想让你在被他带走,所以我便让玉木观察他的一举一动,看他是否会做一些什么。”
“但很显然,这一切是多余的。”
看着洛亦水说到这里流露出惋惜的模样,又拿起桌上的酒盏不断地猛灌起来,难得流露出颓废的神色,却让苏晚瑾看不出他此刻的模样是否真的,还是只是为了显得自己有人情味而假扮出来的。
“这一杯是我对不起玉木。”
她并没有多番说什么,心里也清楚的很玉木的死跟自己拖不了干系,若不是那封信玉木也不会不禀告强撑着跑出去继续处理洛亦水的任务,同时也没有资格去为了玉木怒斥洛亦水与李思辰,因为玉木的死是由三个人造成的,一个是自己,另外一个是洛亦水和李思辰。
想到如此像是为了赔罪一般,又像是想摆脱这种罪恶感似的,苏晚瑾也和洛亦水一样连着喝了好几杯。
沉寂许久,洛亦水将酒盏丢回了桌上,这一丢充满了随意,似雪的脸庞难得浮现出一抹微醺感,眼里的醉意与迷茫给人一种无助至极的感觉。
“轮到我了吧?”
他抬头望过去,醉意渐退而下,白色的睫毛微颤问道,看着对面的人散着发,依旧毫无戒心的穿着白色的里衣,只是披了一件袖衫,明显有些醉的坐不直,听到问后才用手强撑着脸点了点头,柳叶眼微微泛红,很明显又强行将眼泪憋了回去。
洛亦水早就想知道她口中的那个人是谁,特别是在看到她说这句话时而落出落魄又受伤的模样:“给你取名字的那个人是谁?黎。”
这一句话将她问的顿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原本昏昏沉沉的脑袋一瞬间清醒,久违的再一次听到有人唤自己这个名字,就如同在一个陌生的世界找到了那一份独属于自己的熟悉感,同时又提醒着自己不是原主的事实。
见她眼里躲闪不作答之意,洛亦水眼眸微眯再一次开口道:“不是说好了吗?不可以拒绝作答。”
毕竟是自己立下的规定,苏晚瑾也不想言而无信,经历过这么长一段时间,她心里早已经知晓自己已然不可能在回去了,恐怕这一辈子都只能在这里,或许是有一些醉了,又或许是想长期压积在心里的事情倾诉出来企图能让自己好受一些。
“他在我流浪街头,临近生命垂危之际伸出援手救了我,为了报答他的恩情,他所托的一切我都毫不客气的去完成,就如同玉木对你一样。”
“但却也在最后一刻抛弃暗算了我,置我于死地,然后我又遇到了一个新的恩人,可是我还没有来得及好好的报答他,还没有为他尽自己一切所能去帮他。”
“而他却被我自己的愚念的决定害死。”
“你告诉我,洛亦水,为什么?”
“为什么你们都要骗我?为什么我爹他到最后一刻都不愿意告知我,他究竟在做什么。”
“明明只要他告诉我,只要他说,我那时候无论如何都不会入宫的,就算入了宫,璃阳宫我真的会动手的,为什么啊?”
“其实你早就知道了,所以才写信来,让我入宫压制住我爹是吗?”
看着苏晚瑾从最开始平静的表情说着自己的经历,但一到了苏轼璃那里嗓音透着一种温柔的哀伤,就如同夜空中昏黄的星光,渐渐的褪去了光泽,同时扶着桌子站了起来,站的极其摇摇晃晃全然是沉醉。
洛亦水这一刻连忙才起了身去扶,却被她拍开了手,紧接着又被她一双手揪住了衣领口,较高的身板被迫只能弯下了一些同时对上了那双含泪与不甘的柳叶眼。
听着她一声声的问为什么,他却只是神色平静的抬手将那凌乱的发丝抚顺:“阿瑾,你喝醉了,该歇下了。”
如今这种时刻既说着让自己歇下的这种话?苏晚瑾自然怎么可能会乖乖听话,又松了手坐回了椅子上,就连眼泪也止住,回想起许京墨那一句话,想让自己离洛亦水远一些,不想看到自己被污染殆尽。
自己早已经是一身烂泥与血气苟活到现在,又何必怕这些?“还没有结束吧?”
“我回答了你的问题,按理说你还要回答一个我的问题才算结束吧?”
“所以为什么?洛亦水你为什么要这样子?苏轼璃不是你的姐夫吗?苏晚瑾不是你的侄女吗?”
“为什么你可以毫无顾忌的利用他们?为什么你可以没有一丝犹豫而除掉外祖母。”
“为什么你这么无情?难道到现在你一点愧疚之意都没有吗?”
“阿瑾,你喝醉了。”
“该休息了。”
他想岔开话题,但苏晚瑾就如同杠上了一般不愿意就此结束又继续道:“你还没有回答我.......”
“为什么,为什么骗了我,你可以装作无事人一样对我好,让我无法憎恨下去........”
“你与李思辰不是心狠手辣,斩草除根吗?既然要坏那便坏到底为什么要独留着我........”
“阿瑾,求你不要说这种话好不好?”
“我不想失去你,我身边只有你了。”
“整个洛氏除了长姐与玉木还有你,所有人都唾弃,贬低我。”
“早知道如此,我当时不应该写那封信,我好后悔,我害怕被你讨厌。”
“也不想被你讨厌,但是那个时候若是不如此,我将永远暗无天日的被困在洛府里,不能为长姐报仇。”
“一辈子都将不能遇见你。”
这一刻,洛亦水那平静像是再也维持不住一般,直接将情绪激动的少女紧紧的捆在怀里。
“为杨馨复仇……?”
苏晚瑾呢喃了一句,又听到此刻洛亦水说这些话时,嗓音颤抖不定,带着细细的哽咽声,如同被沉重的哀伤所扼住,无法自由的流淌,就连抱住的手都不断的加重力气。
感知到怀里的人情绪明显不像之前那般激动后,他深吸了一口气沉静了许久,先是闭上了眼眸,思绪被沉沉的拉远不断在拉远,明明只想埋藏在心里一辈子,而后睁开眼还是忍不住开始叙说着往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