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话才落下,刘祈安起了身,原本温润如玉透着浅浅笑意的脸庞此刻只剩下冷与不悦。
“洛大人,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想让阿瑾被世人唾弃吗?”
洛亦水冷哼一声,便知道这两人之意丝毫不甘示弱的继续道:“殿下您这又是何意?”
“若是试探大可不必如此。”
“我也从未想在你们面前隐藏对阿瑾的感情。”
洛亦水说着直接起身就走,刚出了凉亭便与站在侧处的侍卫对上了眼,侍卫眼里锐利的锋芒不减,黑金色的面具遮盖了半张脸蛋,身上着的黑色的圆领衣袍,花朵暗纹点缀上新燕衔柳的织金图案,又覆盖上一层薄纱,温柔淡雅中又添了一丝矜贵之气。
却也只是了了看了几眼,便直接转身离开,并未过多在意。
看着洛亦水离去的背影,两人也不在想去拦人,毕竟此趟目的也已经达到。
刘祈安眼里这才暗了几分转而又继续道:“若你说的属实,成全她又何尝不可?”
“但唯独是他,朕绝对不能同意。”
“殿下之意本王明白了,本王会妥善处理好的。”
“还请殿下放心,专心处理政务即可。”
李思辰盯着那一抹身影平淡的说着,又不断的用扇子轻敲着掌心,带着节奏感。
“你的办事能力朕一直都很信任你,但若是触及到苏晚瑾的事,你便会失去以往的决策与果断。”
“大哥,你要向我保证你绝无半点私心,也不会成为那样的人的对吧?”
他开口认真的问道,正因为深知自己这几个兄弟中,只有李思辰习性与父皇最像,所以还是忍不住询问起来。
“当然了。”
李思辰几乎没有半分犹豫回道,眼里也丝毫无闪躲之意后,刘祈安还是放下心来,事到如今他也只能信任李思辰。
自己身处皇宫管理朝政之事,而洛亦水本身又是被百姓尊敬厚爱的神使,如此光明正大的去针对只怕失了民心,那也只能让李思辰暗中消减他的势力,最好要做的看起来与朝廷没有半点关系。
从皇宫出来后,洛亦水便明显的整个人心不在焉起来,眼里的阴郁不断地堆积起来,此刻已然是临近傍晚,叫卖的摊贩开始纷纷收摊归家,不同于白日那般热闹。
府里,苏晚瑾看着江池柔正狼吞虎咽得扒着嘴里的食物不禁觉得有些心疼,很显然她这些日子没有吃过一顿好饭,甚至没有穿过一件好衣裳,手上脚上的冻疮单单去看便足以让人触目惊心。
江池柔不明白她为何每次看向自己时总是带着欣慰而后又是一阵落魄忍不住开口问道:“苏小姐为什么整日闷闷不乐的?”
“明明这里吃得饱穿得暖的,还有什么好愁的呢?”
看着她稚嫩脸蛋突然展现难得疑惑,以往的冷意都褪去了几分,就连这一点也跟自己相像至极,只要被稍稍施以援手,被人稍好的对待一些,就会不自觉的回以同等甚至与真心。
想到这里苏晚瑾笑的有一些凉薄:“因为我本就不是属于这一切的人,就像你一样,也只是一个外来者。”
“叫你阿江没问题吧?”
“昨日大夫替你看了下,你的月事似乎好像来的有些早了?”
看江池柔点了点头听到月事两个字有一些疑惑才恍然大悟道:“我便说为何小腹感到疼痛不已。”
“原来是这样。”
苏晚瑾见她似乎对这一方面明显有些不太懂的样子,但细想却也合理,毕竟这小丫头看着便不大。
唯独令人感到疑惑的是为什么小小年纪月事却来的如此只早?一般也只有经历过房事才会如此。
一想到如此,她不禁有些细思极恐起来。
只见江池柔表示无事后她才又继续问道:“你还没有说你是从哪里来的呢?”
江池柔脸上难得浮现出了犹豫之色,同时又放下了饭碗,羽翼似得睫毛掩盖下的眼露出落魄之色,正想要说话的功夫却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苏小姐,门口来了人一直在闹说把她女儿捉走了,如今洛大人还未回来,您能否去看看?”
“必定是关妈妈来寻我了,我就是从那边跑出来的。”
“谁?”
苏晚瑾只觉得奇怪为何让自己去看看,不能直接打发走吗?但听到是阿江认识的人,也只能坐起了身子便打算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江池柔也跟着起了身:“关妈妈是来找我的,不见到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与苏小姐一起去。”
她想让江池柔好好歇着,但是在看她那一双倔强的小眼神后也便不好在拒绝:“你还能走吗?”
“我没事。”
刚到了前院还未到大门处,苏晚瑾便听到一阵哭诉的女声,同时又伴随着敲门的声音:“哎呦!大伙来评评理啊,我一个老妇人辛辛苦苦的养大的小女就被这户人家抢走了。”
“日夜打探好不容易找到这里来,结果他们却不让我进去找我家小女。”
“如今世道本就艰难,养女更难,活生生被人抢走了。”
不知是她哭喊的声音大了,很快便引的群众纷纷停下了脚步驻足在府外观望议论起来,看守大门的侍卫脸阴沉的难看,考虑到自家大人在百姓中的形象也不好动粗。
“今日若是不给我这个老妇人个说法,我便要撞死在石狮子上面。”
她一边说着便作势往石狮子那里去,小厮虽觉得晦气但还是赶忙着拦住了身,侍女紧接着安慰起来:“如今洛大人不在府中,已经请了大小姐来询问。”
“如确有此事,大小姐会处理的,还请这位夫人稍静下来。”
“关妈妈府里请吧?有何事坐下慢慢谈。”
苏晚瑾这才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走了出来,又看了看一眼闹事的妇人,年纪约30岁有余,衣裳颜色鲜艳,首饰更是艳丽不已,虽刚刚闹过了一场,但脸上的妆容确未掉半分,就连鬓发都没有一丝凌乱。
而关妈妈看到江池柔的那一刻,原本的可怜相全无只剩下狠厉冲上去直接将她从苏晚瑾的身边拉了出来,又当众一巴掌扇了过去啐了一口骂道:“好,你个贱蹄子既然敢跑?”
“枉我养你这么大,你别以为能有静之那丫头的好福气。”
江池柔倒是习惯了般只是捂住被扇的脸蛋没有吭声,苏晚瑾冷瞪了过去又碍于如此多人看着也只能将火气压了下去再次开口道:“关妈妈有话好好说就是,何必动手打一个姑娘家呢?”
关妈妈拿着手绢擦了擦手看向苏晚瑾的那一刻只剩下谄媚笑道:“苏小姐,这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也莫要过问。”
“她爹将她卖给了我,那自然便是我的女儿,虽不知道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东西竟敢放跑了她,待我回去非得抽死那人不可。”
“这世道便是如此,你若是善心便将她赎了去,若是没那个心,那便莫要多管闲事。”
“多少?”
苏晚瑾再一次开口问道。
关妈妈像是早就在等她这句话一般手指直接比了一个数转而又继续道:“还是苏大小姐善心善报,这姑娘吧也不贵只要五百两!”
“毕竟我养了她这么久,不单单是吃穿这些,学琴的学费这些可都要算进去。”
江池柔自然不想让她如此费大手笔,更何况还只是个一面之缘的人,也明白她这是狮子大开口之意,一手揪住关妈妈的袖子不冷不热的先一步开口道:“我跟你回去便是了,以后不会在跑了。”
关妈妈用手指用力戳了戳江池柔的额头,脸上的凶狠不减继续辱骂起来:“你知道便好,若是在敢乱跑看我不打折了你的腿。”
“也谢谢苏大小姐的照顾。”
她看着两人就要走的背影,想要一口答应下来,猛然想起来自己都是寄人篱下,又何来这笔钱,一想到如此心里只觉得堵的慌又难受至极,就好像自己还是没有做成任何事。
每次想要保护谁,却到头来一切都是徒劳。
即便如此她还是想要挣扎一番抬头认真开口道:“可有的少?”
“就500两,大小姐若是想赎便赶紧,若是我拉了回去可就要接客了。”
关妈妈便看出她不舍,却也觉得江池柔确确实实值这个数目,虽现在还未长开,但以她眼光来看,若是好好培养必定又是乐馆之中的名花头牌。
“我赎了便是,今后这姑娘便是我府中的人,还劳烦这位妈妈放手吧。”
关妈妈本要拉着人走,还未走出几步便被侍卫拦了去路,只听见一道清柔的声音响起,同时又带着浅浅的笑意。
江池柔的目光原本还停留在苏晚瑾身上,想让她不必为了自己如此花大手笔,却又不自觉的循着这道熟悉的声音望了过去。
只见洛亦水那一身素白的丧服换了下来,再次穿上了那件天青色绣有金边绿竹的圆领袍,里层则是白色交领,银丝用白银羽冠高束而起,留出两缕较长的刘海修饰着轮廓分明的脸庞。
青蓝色的披帛随意斜挂在肩臂上,每迈出一步都会随之飘动,多出了几分仙韵之味。
薄粉敷面似的脸蛋,眉眼间流露出从容与稳定,那双眼眸深邃都透着浅浅的笑意。
关妈妈见了他眼珠子都不由得瞪大了几分,属实是从未见过如此秀丽温婉动人的男子,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比姑娘家还要漂亮上那么几分。
与他这一做比,自己乐馆的那些名花与头牌都显得失了色,更不用说那双极其特别的眼眸与雪覆盖似的睫毛。
“不过这五百两数目倒也不小,关妈妈一个人空手拿的回去吗?”
“不如您先回去,待会我差遣下人送过去,你说个地名即可。”
听到这里,关妈妈才赶紧反应过来,又听这群人纷纷行礼唤他为洛大人,便也知道眼前的人是何来头,虽早年便在客人之中有听闻这位神使大人的神奇之处,却不想就连外貌都生的如同仙人下凡。
她想要凑近几分细细瞧瞧难得如此的美人,洛亦水闻到她身上那一股胭脂水粉味,原本的笑明显僵了几分,眼中黯淡无光多出几分嫌恶之意。
很快又极其自然的走到了苏晚瑾身边将手上的披风盖了上去继续道:“您可觉得如何?”
“洛大人一向是心软慈祥之人,我可哪敢不答应呢。”
“这也是借了您的手做了善事,我也不想找这丫头的麻烦,但是咱们乐馆就是靠这些姑娘们吃饭的。”
“若是都如她这般……”
“你的苦难我自然理解,如今天已经暗下了,还是早些回去吧。”
“至于银钱,我会着人直接送过去的,自然不会少你的。”
他不想听眼前这个蛞噪的女人都说一句话,甚至就连余光都不愿意多给一分,光是那股浓烈的胭脂水粉味便让人忍不住作呕,只想着眼前的人赶紧离开,生怕把苏晚瑾沾染到一番,又站的前了几分。
“还不送这位妈妈回去?”
侍卫听他差遣随即点了点头,关妈妈只觉得脸上沾了光,察觉不出洛亦水急着赶人的意思。
待人送走后,他才缓缓的松了一口气担心道:“可有事?她未触碰到你吧?”
“早知如此,我便应当先差人去乐馆赎了人,这样她今日便不会这样过来扰你清净了。”
苏晚瑾轻叹了一口气,心里痛苦挣扎不已,她好恨这些人利用完自己又对自己如此好,让自己的心摇摆不定。
江池柔看着走在前面的两人也不懂,看到苏晚瑾眼里痛苦的神色更加不解起来,只觉得这对舅侄关系既已然好到了如此地步,不由得莫名羡慕的同时又思念起了自己的家人,不过也明白得很就算自己回去也只会再一次被买到乐馆去。
而下次可就不一定能遇到如此好的恩人了。
她将手抽回,眼里的痛苦全部压了下去,洛亦水不由得回想起了李思辰那一句话,心紧了几分。
只见苏晚瑾看向江池柔关心的问道:“脸上可还疼?”
江池柔摇了摇头:“没事的,大小姐,以往不愿意接客,关妈妈便会如此打骂我,我已经是习惯了。”
看着江池柔早已经是麻木习惯的模样,她还是忍不住多了几分怜悯与心疼但又想到了什么一般看向洛亦水:“谢谢你。”
听苏晚瑾还是如此见外一般喜欢道谢,洛亦水早已经是习惯了,将腰间的鼓鼓的袋子递了过去:“是我疏忽了,阿瑾你果然还是要留些钱财傍身的。”
“若是不够直接去账房取即可,他们也不敢拦你。”
见她倔强不打算收,他便直接拿给了身后的江池柔道:“也是,她如今毕竟是你的侍女了,也该由她帮你接着。”
苏晚瑾欲想让江池柔将钱袋子还回去,洛亦水紧接着又抢先一步继续道:“阿瑾,这些都是苏府遗留下来的钱财,本就是你的。”
“苏大人为你所留,你若是不用那便失去了它的意义。”
“还有上次在扬州,你替我垫付面具的钱也算进去了。”
其实他撒了谎,先前陈褚与苏轼璃联合拦截银票之事,苏府被查封的钱财早已经被拿去充公,并没有留下任何一笔,甚至都不够补的。
苏府本就是空有华丽的表面,其实库房早也已经是空虚的状态,但只有这样,苏晚瑾才会心安理得的收下这笔钱。
她知道自己的爹与陈褚拦截银票之事,但具体数目却不知,却不想充公过后既然还能留下一笔钱财,听洛亦水的话后才默认似的收下那笔钱财。
恨这些人却又不得不依靠这些人,自己如今连刀都拿不动又能做的了什么?想到如此心里的不甘与无力再一次浮现而出。
江池柔接住钱袋子的瞬间忍不住手抖了抖,她从未拿过如此有分量的钱袋子,只觉得有一些沉,但很快又被那精美的银白色钱袋所吸引,上面绣着开着正茂盛的海棠。
夜色渐渐的深了,伴随着苏晚瑾的愁意也深了几分,寒霜袭侵而来让她不得不拉紧了身上的披风撑着额头看着桌案上的书本。
江池柔这才小心翼翼的将脑袋从门口探了出来又将酒壶拿了过去。
她抬头看了看那壶酒,显得有一些意外,回想起用过晚饭后确实有念叨过想饮酒,没想到被她听了进去还把酒带了过来,不由得起了打趣的意思。
“好你个机灵鬼,如实交代哪里来的?”
“下午才赎了你,便开始行偷盗之事了。”
江池柔听到她的话,脸上虽然依旧是淡淡的表情,手早已经摇出风来连忙道:“我说大小姐想饮酒,她们便拿给我了。”
“绝没有偷拿。”
苏晚瑾听到这里倒也奇了怪,平日自己还未念叨喝酒之事,洛亦水便已经先一步禁了自己饮酒的爱好,连带着那些下人也不将酒水拿过来,今日怎么在这一方面如此好使唤了。
甚至那壶酒还是温热的,入口温润不已,后调又带着糯米香的甘甜味。
“一直盯着我做什么?你也好奇?”
发觉江池柔一直愣愣的看着自己,她同时也将视线投向过去。
江池柔摇了摇头,依旧那副老成淡定的模样:“我不喜欢饮酒,每次看到那些人喝了酒便失了态刻意为难阿姐她们。”
“那种人不就是酒品差吗?”
“不过我酒品可是很好的,你放心,不会刁难你的。”
苏晚瑾听到她的话拿酒杯的停顿了一会又饮了一杯。
“我相信大小姐你不是这种人。”
“但是我拿酒过来时,她们都说饮酒伤身,都让我劝着你少喝一些。”
江池柔又道此刻已经一副老实的模样站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