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他们只是想逃避。逃避无穷无尽的政务,逃避内外压迫与战乱隐忧,逃避所有需要自己负起的责任。”
刘鹭深吸了一口气,蓦地笑了笑,笑里却含着泪。是啊,自己辛苦了这么久,原以为可以放下重负,纵情声色一段时日,却发现内心依旧无法得到真正的放松——因为责任从未离开,他的心中仍挂念着那些将士、那些工厂、那些脆弱又生机勃勃的民生计划。
“朕若真能躺平不问,岂非早就把江山社稷丢到脑后?”
可那并不是他想要的结局。
这些年,他从凡人一步步走到皇位,品尝过权力的甘美,也付出过血和泪。
若真要他做一个“弃天下于不顾”的昏君,他做不到;但要他扛起所有人的未来,他有时也想疲倦地倒头大睡。
夜里,灯火逐渐暗淡下去。
十二监的人远远守着,生怕再有什么变数。王明辉与高正交换了几次眼神,最终决定先不再打扰皇帝。
不久后,刘鹭慢慢起身,背对着他们,轻声吩咐道:“你们都回去吧,朕也需要好好想一想。明天……我们回大夏。”
那句“明天……我们回大夏”在昏暗的拍摄场地里回荡,宛如某种钟声,敲在十二监的心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刚刚的一场劝谏,让他们见识到皇帝眼底那道极深的迷惘与痛苦。
他在片刻之前,似乎还沉浸在那宛如汉灵帝般荒唐的享乐里,可忽然之间,整个人像被拉回了现实,带着某种苍凉的清醒。
刘鹭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那些仿古宫殿的华丽布景,低声叹息。
“朕原以为,皇位是用来让人享乐的,至少可以让人随心所欲。可到头来才发现,原来坐上那把龙椅,就意味着要变成天下人的牧者,也把自己囚禁在那种无边的责任里……”
他声音低沉,像在喃喃自语。十二监知道他在倾吐心声,却不敢多言。
刘鹭顿了顿,又笑了笑,笑容里满是无法消解的无奈:“大夏先帝们为何要把这样沉重的责任扔给我呢?一个原本喜欢低级欲望、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的人,偏偏要我来承担什么拯救苍生,带领大夏工业化的重任……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没有人能回答他。
也许是“天命”,也许是某种无可回避的历史洪流。可结果就是,他从一个能享乐就绝不想多费心思的普通人,硬生生走到了九五至尊的位置上,开始尝试去达成那些前无古人的改革与扩张,带着大夏一步步往前迈进。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先帝能把这个江山交到一个真正想干事的人手里,而是落到了我头上。也许……这就是命吧?”刘鹭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好像要把胸中那股郁闷呼出去似的。
他想起了自己在大夏的日日夜夜:初登大宝时的忐忑,破除顽固势力时的腥风血雨,战场上与将士并肩的瞬间,坐在烛光下赶批奏折直到天明的疲倦……那一切的艰辛与无奈,都是他每一天都要面对的真实。
相比之下,这几日于现代影视城里的极致奢糜,不过是一场自欺欺人的烟花,燃放时炫彩夺目,散去后却满地冷清。
“我有时真的恨——恨那些不肯认真肩负天下、最终把皇位扔给我的先帝们,为什么不是他们继续扛下去?为什么要我来?”刘鹭的声音忽然带上一点哽咽,“可我更恨的是我自己,明明一开始想要逃避,却发现逃也逃不掉。大夏的百姓、满朝的将士,还有那帮跟着我从无到有建立起工业雏形的工匠……他们不能没有我,我若弃他们不顾,他们就得死啊。”
他的语调忽而拔高,带着压抑许久的愤懑和悲哀。
可是悲哀之后,却仍是沉默和清醒。
终究,他无法躺平,他明白自己最深的心愿,不是这几日的纸醉金迷,而是看着大夏一步步强盛,看着那些跟随他的文武百官、百姓、工匠们,都能因此获得新的希望和生活。
那才是作为“天子”最高级的满足感。
“朕可能永远都不是一个‘高尚’的皇帝,朕自私、好色,还常常厌倦那些繁琐政务。但朕又知道,不管我怎样逃避,我终究要面对这个大夏。想来想去,也只有朕能把这幅担子扛下去……”
他微微俯身,慢慢地把酒杯放到地上,让琥珀色的酒液洒落几滴在脚边。
没有剧烈的摔杯,也没有歇斯底里的咆哮,只是极轻极轻的一个动作,却像落下了某种帷幕。
十二监望着皇帝的背影,他们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能够听见他的呼吸与话语中夹杂的沉痛和决绝。
或许,刘鹭已经理解了“天子”二字的真义:要牧天下万民,同时也要牧住自己的欲望与懦弱;要负重前行,也要珍惜那些背后的期盼与托付。
“遵旨。”王明辉、小心翼翼的高正以及其他人缓缓跪下,眼中浮现无法言说的复杂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