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牧真是跟她生不起气来,龇牙咧嘴地点点头,敷衍地表示“得得得都是我的错”。
见林牧灰溜溜地低头服输,刘心雨得意地仰起头欢庆自己的胜利。她注意到林牧将手中的毛毡板铺在地上,有些惊讶地问:“搞什么?你全拿出来了?”
“我说了里面很黑啊,啥都看不到!”
“哦,辛苦你了……”
二人找了半天,总算是找到了对应黑色路虎的钥匙。将张平寇扶上车,她很自觉地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还乖乖地扣上了安全带。林牧也上了车,但是却迟迟不发动,在座位上愣愣的不知道想些什么。
“等啥呢?想上大号啊?”刘心雨问。
林牧翻了个白眼,“不是啊,我是在想怎么开。”
刘心雨吃了一惊,“你该不会没有驾照?”
“有驾照,大一那会儿就去考了,一遍过的。”林牧摸了摸方向盘,又盘了盘手刹,“但是考了以后就一直没摸过车,到现在也有三四年了……后退是挂哪个挡来着?”
“你你你你别闹,”刘心雨顿时紧张起来,说话都有些结巴了,“你行不行,不行你让我开。我好歹还玩过几次赛车游戏的。”
林牧怒了,“那能一样吗!我这好歹是正儿八经的驾照,花了几个月才考到的!你以为真像玩手机一样,按几下屏幕就能漂移了是吧?!”
“……我还会氮气加速呢。”刘心雨小声嘀咕道。
林牧摸索半天,又是按转向灯又是开雨刮器的,总算是把车子艰难地发动了。这时,天空刚好下起了雨,雨声掩盖住了引擎的嗡鸣。林牧长出了一口气,踩下了油门,车子缓缓驶离停车场。保安亭里身穿制服的丧尸大叔挣扎着将半个身子探出窗外,伸手抓挠着车窗,到了这种时候还想着要完成他的工作——欢送车主离开。
离开停车场,这下摆在林牧和刘心雨面前的,就是一条坦途大道了——字面意义上的那种,路面很空旷,一辆车都没有——前路不说是光明吧,因为对于外界的情况,他们目前仍然是一无所知。
林牧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幢统建楼,它依旧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像是一座囚牢,不知道困住了多少人的希望,吞噬了多少人的梦想。他在那里度过了人生中最困难最痛苦的一段时光,期间有过无数次的自我怀疑和自暴自弃,看不到未来有一星半点的可能,每天都在思考要不要干脆眼睛一闭,从此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直到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改变了一切。
而今,他是离开了,却不是以他原本期待的方式。不是功成名就的离开,而是无可奈何的逃离。
这算是成功吗?还有希望吗?他曾经坚持的一切,现在看来都是无意义的可笑行径吧?他写下的那些文字就静静地躺在背包里,是不是把它们留在那幢楼里才是更好的选择?因为过往的一切,如今全都不重要了。他突然想到《英雄本色》里的那句台词,“你有很多事放不下?做人要潇洒一点。”
“在想什么呢?”刘心雨问。
“……这他妈的烂地方,老子再也不要回来了。”林牧喃喃自语。
林牧的语气变化很大,与他平时截然不同。刘心雨静静看着他的侧脸,附和道:“同意——哎我其实有点后悔了,咱应该放把火再走的,把这烂地方烧个一干二净。”
林牧想了想,“不过,这地方本身倒也没做错什么。它又不会说话,其实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幢楼。”
“是啊,这楼是没什么错,住在这里的人倒是烂透了。讨厌死了。”
“喂喂,我也住在这里啊,还有张老先生。”
“你俩算是例外啦,”刘心雨拍拍他的肩,“我倒是挺喜欢你们的……尤其是你小子。”
林牧摸摸鼻子,这一下弄得他还怪不好意思的,“那,谢谢你?”
“不用谢。行啦,开车,gogogo!”
车辆抖动着,缓缓向前行驶。他们在车上你一言我一语地攀谈着,对身后的一切没有丝毫留恋;张平寇倒是爬起来看了一眼,然后又默默地躺下睡觉了。
天空很暗,看不到光;前路很黑,望不到头。但是呆呆地杵在原地一定会死,因为不想死在这种烂地方,所以哪怕前路再可怕再迷茫,也要奋力迈开脚步。能不能去到那充满鲜花的世界另说,至少也要挑一块干净整洁的地方再舒舒服服地长眠吧?
所以就是这样,他们离开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