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盛和眉梢一挑,饶有兴味:“倒是新奇见解。你可知,吾为何允你择人组建班底?本可无此人选,偏你入局,还掌了辖下之人。这般安排,恰似有只无形之手暗中拨弄,你可曾思量?”
“属下自是领会大人深意。只是那帮人,着实可憎,一朝得势,便肆意妄为。若不略施惩戒,往后属下何以服众、驭下有方?”
郭淮之言,令柳盛和颇为意外。
“如此说来,你此番作为,是蓄意引他们内讧,待重返,便可占尽主动。只是,万一失手,又当如何?”柳盛和目光灼灼,紧盯郭淮。
郭淮嘴角浮起一抹浅笑,从容应道:“断不会失手,冲动之火,旦燃难熄,人常难以自控。若非段兴旺行事过甚,属下亦不至于出此下策。”
“这般讲来,错处尽在他身了。”柳盛和起身,踱步走向郭淮,边走边言,“吾眼力不差,你确有手段。”
“属下不敢居功,不过是拿回该得之物罢了。”郭淮谦谨回道。
柳盛和颔首称许:“所言在理,人若不懂得为己谋夺,此生何为?你做得漂亮。只是,段兴旺亦是在为自身权益奔走,你可曾念及?”
“如此倒好,往后他忆起此事,也不至结下深仇。”郭淮答得不卑不亢。
柳盛和面露欣然之色,频频颔首,赞道:“诚然如是,你委实出色,于这般短促之时便能思虑通透、应对有方,担得起连擢至玉龙军之殊荣呐。”
郭淮闻此赞誉,只垂手静立,缄口不语。
柳盛和心下一番筹谋权衡,俄顷,决然敲定:“罢了,便依你所言,重新排布一番,且去瞧瞧成效。”
郭淮见所求顺遂,遂起身,敛袂随柳盛和往众人所在之地行去。
二人沿着回廊前行,一侧是雕栏画栋,一侧是庭院景致,那庭院中的花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似在好奇这即将发生之事。
不多时,便来到众人聚集之地。
众人原本正或坐或立,低声私语着,见柳盛和与郭淮前来,顿时噤了声,纷纷起身,恭敬地行礼问安。
候着郭淮归返的众人,未料柳盛和竟一道前来。
乍见柳盛和身影,段兴旺心下陡然一慌,仿若小鹿乱撞,一丝心虚悄然漫上心头。
然其反应机敏,转瞬便神色如常,故作镇定,可这须臾间的变化,早被旁人瞧了个真切。
郭淮神色冷峻,目光缓缓扫过众人面庞,神色沉稳,开口道:“丞相大人决意调整人员安排,诸位皆当竭力配合。段大人,劳烦移步至前。”
此语一出,众人面面相觑,心底皆为段兴旺涌起不平之意,却因柳盛和在前,敢怒而不敢言,只是那满脸的愤懑与不解昭然若揭。
郭淮仿若浑然未觉,目光淡然,待段兴旺稳步迈出、趋近身旁,才徐徐收回视线。
柳盛和冷眼旁观这一幕,又瞧众人神色各异,对诸事纠葛已然洞悉于心。
他缓声而言:“想必诸位对这安排心有不满,郭淮已然与吾详述,言及段大人这边,异议尤甚呐。”
言罢,他身姿微转,目光如炬,凝注段兴旺,面上笑意盈盈,仿若春风和煦,偏又让人揣度不透其心底所思,轻声问询,“段大人,对此安排,您有何高见?但说无妨。”
段兴旺心内本攒着诸多辩解之词,急切欲脱口而出,奈何时机总被错肩,接连两次,皆未抢得话头。
此时,郭淮添柴助火,冷不丁接话道:“是啊,有何疑虑,此刻直言便是。”
这话恰似一记警钟,令段兴旺忆起往昔龃龉,神色略僵,旋即抱拳禀道:“丞相大人,实无甚不愉快之事。至少吾作如是观,料想郭淮亦是这般心思,不过是起初他玩笑之语,提及自身任务较轻罢了。”
“哦?玩笑之语?”柳盛和眉梢轻挑,敏锐捕捉到话中异样,然心底对段兴旺既有定见,暂未改初衷。
段兴旺忙道:“正是,玩笑而已。向来我与郭淮共商此次安排,事发只因途中,郭淮步子稍缓,我便先行抵达,还告知他我已挑好人选,让他随后而来。”
郭淮闻此,嘴角逸出一丝轻笑,却缄口不语,似在静待下文。
柳盛和见状,眉头微蹙,目光犀利转向郭淮,催问道:“挑好之后,又怎样了?”
气氛骤紧,伊树心忧事态失控,赶忙上前圆场,详述来龙去脉:“丞相大人,实情是段大人挑完,还言若郭大人有意,可找他转借。”
此话出口,却似火上浇油,让局面愈发棘手。
郭淮心下暗奇,原以为伊树与己同心,欲解纷争,岂料眼下这般,偏离所期。
按其筹划,伊树该助己一臂之力,借柳盛和之势平息事端,虽手段略施惩戒,却也盼能破局,如今倒似弄巧成拙。
念及此处,郭淮不禁自问,是否做得过火。
“行事当有分寸,严肃处万不可儿戏。”
柳盛和轻声慨叹,目光仍紧锁住众人,续问:“而后呢?”
伊树此时方觉深陷二人纠葛泥潭,硬着头皮接言:“之后郭大人称,既如此,不妨较量一番。”
“打了起来?胜负如何?”柳盛和追问道。
伊树面露犹豫,吞吞吐吐回禀:“回丞相大人,此战无赢家。郭大人先是使了过肩摔,制住段大人,又锁其脖颈,段大人奋力挣脱,欲挥拳回击,却被郭大人稳稳挡下,而后二人便停了手,未再打斗。”
“啧,竟未再打下去啊。”柳盛和拖长了音调,嗯了许久,心下暗忖,似这般曲折复杂的事儿,自己已然许久未曾遇见过了。
抬眸望向旁处,庭中树影斑驳,似也在静听诸事,微风拂过,枝叶沙沙作响,仿佛在轻声叹息。
“如此说来,倒是郭大人行事欠妥,才酿出这般事端。既如此,你二人不妨再较量一番,胜者便可优先挑人。虽说此前我曾有别样打算,罢了,过往之事,且莫再提。”
众人闻此言语,面面相觑,神色各异。
支持郭淮者,不禁喜形于色,似已预见胜局;而拥护段兴旺之人,却面露犹疑之色。
诚如伊树先前所言,难道此事单靠一腔孤勇便能化解么?
伊树亦是未曾料到,自己所言这般快便应了验,此刻也只能缄口,静观后续进展了。
毕竟此事说到底,是段兴旺自己揽上身的。
总不能凭一句‘为自己争取亦有错乎’这般卖惨言辞,便妄图躲过此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