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韦德家里在商店街有临街铺面,他懂这个,“年尾发了年度奖金之后,店里总会来很多平时消费不起的人,他们买东西非常干脆,不怎么讲价也不怎么挑选,结账就走。
我以前总是不理解,现在知道了,他们被商品的意义驱使了,他们认为买了以前买不起的东西就相当于拥有了以前不曾有过的美好。”
安德烈补充完整道:“这不是单纯的欲望,更像是埋在脑子里的磁铁,它会驱使人在不自觉的情况下朝特定的东西靠拢。”
韦德止住脚步:“我感觉很不舒服,我觉得自己似乎不是自己了。”
安德烈回头看向韦德:“有谁不是呢。区别只是有些人不知道自己被什么驱使,有些人知道。”
韦德再度抬起脚跟上安德烈,没有说话,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安德烈没有停止叙述,既是讲给韦德听也是说给自己听:“巫师将凡人分为贵族与平民,用各种各样的表象区分他们,究其目的是为了同时驱使他们,以不同的模式。
驱使贵族的,是对凡世权力的渴望与对巫师伟力的恐惧,两相交织之下,贵族会尽可能地保障子嗣的教育资源,以提供给巫师相对高质量的生源,换取对家族的保护。
驱使平民的,是对贵族生活的美好向往。
其实平民分不太清巫师和贵族谁是谁,老虎和狼都是能要人命的东西,一样的惹不起,用不着分那么清楚。
能知道巫师比贵族大就行了。
但是平民能看见贵族过的是什么日子,农民种的粮食自己不能吃,得缴给贵族养马酿酒;工人纺的麻布与羊毛自己不能穿,得缴给贵族做帐篷和地毯。
在平民看来,自己生下来不是贵族,要想过上好日子就必须成为巫师,成为比贵族大的东西。
哪怕平民对巫术一无所知,并不妨碍他们在满足自身生存之后竭尽全力地朝巫师靠拢。”
安德烈总结道:“我们的命运,早已被巫师设计好了。”
“这也太黑暗了。”韦德仍然低着头,喃喃道。
“什么黑不黑的,成为巫师不就好了。”
“可是,”韦德结巴道,“晋升巫师的成功率并不高。”
“你觉得巫师们会关心这一点吗。”安德烈摊手道,“再者说,如果成为巫师是那么简单的事,何至于费这么多的事来驱使人们渴望成为巫师呢。”
韦德一时间仍难以接受真相,愁眉不展,没多久,干脆放弃了,理直气壮地向安德烈讨要最后的答案:“我还得留点儿脑子给之后的谈话,你就别再展示您的宝贵智慧了,直接告诉我,为什么他们不图钱还要榨穷人的钱。”
“兄弟,你读书读傻了?”安德烈用关切的眼光注视韦德,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韦德的手臂,“说你是商人的儿子吧,你不明白借钱是怎么回事;说你不是吧,你眼里又只有钱。”
“去你的。”韦德打开安德烈的手,这一顿嘲讽杀伤力巨大。
安德烈嘿嘿一笑,解释道:“先说钱的问题。
当你是一个文盲,你的利用价值仅仅是你的劳力,等你学会了打铁,你的利用价值就变成了你的技能。
现在你可以试着想一想,一个巫师的利用价值会有多大,还能不能用钱来衡量。”
韦德先是点头认同,然后又不解道:“那应该以投资的方式资助学生吧,怎么还反过来朝学生要钱。”
“这就要说借钱里的门道了。”安德烈语气中带着强烈的讥讽,“你以为那些平民学生会从哪里借钱。”
“找亲戚朋友借啊。”韦德刚说完就知道自己想当然了,平民的亲戚朋友也是平民,可能几十个人加一起都凑不出一万来。
“那找谁借?”韦德自言自语,忽地明白过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安德烈说道,“不会吧,他们右手朝平民要钱,左手又把钱借给平民,钱不过是在外面转一圈就逼得平民欠下了债。”
“不然呢。”安德烈反问。
“这也太黑了。”韦德失魂落魄道,“哪有这么做生意的。”
“你还别不服气,多少人想借还借不到。这借钱和做生意是一样的,得两边都同意了才能成交。
我之前说了那么多闲话,从社会定位讲到驱使模式,全是在解释为什么会有人心甘情愿地背债。”
韦德回过神,终于聪明了一次,反驳道:“可是就像你刚才说的,双塔设计这套东西的目的是驱使贵族和平民去追寻巫师的道路。
他们这样算计平民,双塔能满意吗。”
“你说得对,双塔不会满意。”安德烈颔首。
“然后呢。”韦德追问。
“没有然后了,双塔不满意也只能忍着。”
韦德的认知再次被安德烈摧毁,语无伦次道:“双塔,双塔是最高的,怎么会有人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