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子服役条款推行的同一年,十六岁的我被抽中。
在同一批入塔的学徒乃至学生中,我算聪明的,识字速度快,实验室的杂活做得也好,没出过乱子。
老师觉得我不错,提拔我做了助手,只要学徒期满就可以进入老师的独立实验室,成为附庸巫师,前途光明。
可我不甘心,我自认远胜那些贵族子嗣,凭什么他们就能晋升正式巫师。
我开始和一个学生合作,用知识换资源。
一切都很顺利,入塔第五年,他晋升正式巫师,用我的巫术。
第六年,他给了我七百次测验的资源,对于我来说这足够再开发一个新巫术。
但是时间不够了,学生和学徒都只能在塔里待七年,期满出塔绝无例外,留给我的只有两年。
没有回头路可走,那时我已经孤注一掷,拒绝了老师的附庸提议。
时间不够,我只能用浪费资源的方式强行加速,在一年之内将巫术完成了百分之六十。
代价是资源耗尽。
作为学徒,我没有获得研究资源的途径。
我开始寻求资助。
可惜,我不懂政治,不懂在那个时间贵族子嗣们绝对不可能资助一个平民,不懂资深巫师们不会为了一个理论上的好苗子而破坏推进公学的计划,哪怕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可能性。
我输了。”
安德烈心神激荡,他明白哈维在说什么。
哈维入塔正值三子服役条款实行,与他一齐入塔的恰好就是第一批以学生身份服役的贵族子嗣。
六年时间过去,哈维自然是要面临出塔倒计时的逼迫,那些二代却同样躲不开来自巫师塔的盖棺定论。
在安德烈想来,当时的贵族多半处于歇斯底里的状态,还在徒劳地追求垄断地位;双塔则是安坐云端之上,等着贵族惹出众怒好借口将其子嗣贬为学徒。
局势敏感到极点。
若是打个比方,便是正值雨季,贵族在下游筑堤,巫师在上游放水。
而资助平民身份学徒的行为,等同于掘出新的泄洪河道。
筑堤的贪水,一滴不想便宜给外人;放水的想看决堤,水越多越好怎能容许泄出去。
双方皆不可能对一个平民提供任何帮助,哈维的老师能提议他做附庸巫师都已经是仁至义尽。
哈维沦为了巫师贵族博弈之下的代价。
哈维继续讲道:“我挣扎了半年,无济于事。直到第七年年中苦思冥想整两个日夜,终于明白自己必输无疑。
第三天晚上我坐在实验室里,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没做,等太阳再次升起我才发现自己一夜白头。
呵呵,还没等我彻底颓废下去那些鬣狗就出现了,他们要回收我未完成开发的巫术。
回收,多么恶心的词。”
“我本想拒绝,”哈维攥紧烟斗又松开,“可能我天生就是一个善于妥协的人,也可能一切在我用知识交换资源时就已经注定,总之我最后做了一次看上去公平的交易。”
哈维蓦地停下,看着安德烈说道:“你是对的,看上去公平的交易不公平。”
安德烈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哈维话锋一转,说道:“但谁能想到,现在回头看,那次交易是我人生中做出过最正确的决定,没有之一。
这个决定让我遇到了玛丽,让我有了莉迪亚。”
安德烈明白,这两个人应该就是哈维的妻女,同时也对哈维的生涯轨迹有了大致的了解。
但他还有一件事需要确认:“不好意思佐官阁下,我有一个新的问题。”
“说。”
“您到底多少岁?”
“四十三。”
果然。安德烈心想:三子服役条款是二十六年前推行的,当时哈维是十六岁,现在就该是四十二三的样子。
这么算来,哈维成为德文郡教育佐官时还不满三十岁。如此年轻便出任如此高位,没有一些特殊的帮助不可能做得到。
安德烈对此有所耳闻,佐官之中的一些人与巫师有着更紧密的关系。
哈维手中研究资源的来历可想而知,凡人能持有一笔令巫师心动的资源,自然是因为有更资深巫师的许可。
刚接触到秘辛,安德烈心思却歪到了另一件事上:“无意冒犯佐官阁下,您看起来并不像四十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