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公子重耳怪狐偃用计让他离开齐国,气得火冒三丈,一把夺过魏犨的戈就朝着狐偃刺去。狐偃吓得脸都绿了,急忙跳下车,像兔子似的拼命逃窜。重耳也跟着跳下车,举着戈在后面紧追不舍,嘴里还不停地骂骂咧咧:“你个狐偃,竟敢算计我,看我今天不戳你几个透明窟窿!”赵衰、臼季、狐射姑、介子推等一看这架势,也都慌了神,赶忙一起下车,七手八脚地拉住重耳,好说歹说地劝解。重耳这才把戈扔到地上,可还是气呼呼的,胸膛一起一伏,像个拉风箱似的,心里那股子怨气怎么也消不了。
狐偃见重耳消了点火,赶紧“扑通”一声跪下,磕头如捣蒜,可怜巴巴地说:“公子啊,您要是杀了我能成就大业,那我就是死了也值了,比活着还痛快!”重耳咬着牙说:“哼!这次出去要是能成功也就罢了,要是成不了,我非得把你这舅舅的肉吃了不可,让你知道算计我的下场!”
狐偃却嬉皮笑脸地回答道:“公子啊,您这话说得可就没道理了。要是事儿办不成,我都不知道自己会死在哪个犄角旮旯里,您上哪儿找我的肉吃去?就算侥幸成功了,到时候您大鱼大肉吃着,我这把老骨头又酸又臭,哪能入得了您的口啊?”
赵衰他们几个也赶紧围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劝道:“公子啊,我们之所以跟着您,抛家舍业,风里来雨里去,在这荒郊野外奔波,图的啥呀?不就是因为您有远大的志向,我们盼着能跟着您建功立业,青史留名嘛。您看现在晋国国君昏庸无道,晋国的老百姓们都眼巴巴地盼着您回去当国君呢。您要是自己不主动争取,难道还等着人家八抬大轿来请您不成?今天这事儿,那可是我们大家一起商量的结果,可不是子犯一个人的主意,您可千万别错怪好人啊。”
魏犨也扯着嗓子大声说:“公子,您是个大丈夫,就应该胸怀大志,努力拼搏,让自己的名字传遍天下,怎么能整天贪恋儿女情长,在这温柔乡里醉生梦死,把复国的大事都抛到九霄云外呢?这可不是英雄所为啊!”
重耳听了他们的话,心里也有点动摇了,脸色慢慢缓和下来,叹了口气说:“罢了罢了,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那我就听你们的吧。不过,你们可得给我好好谋划谋划,要是搞砸了,我可饶不了你们!”
狐毛赶紧拿出干粮递给重耳,介子推也端来水,重耳和众人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填饱了肚子,这才有力气继续赶路。壶叔他们忙着割草喂马,把马的缰绳、嚼子都重新整理好,又仔细检查了车轮和车辕,确保万无一失,然后一行人便朝着前方出发了。有诗为证:
凤脱鸡群翔万仞,虎离豹穴奔千山。
要知重耳能成伯,只在周游列国间。
没几天,他们就来到了曹国。
这曹共公啊,是个十足的昏君,整天就知道吃喝玩乐,对朝政大事一概不理,专门亲近那些阿谀奉承的小人,把真正有本事、有品德的君子都晾在一边。他把爵位看得比破草鞋还轻,只要能哄他开心,随便什么人都能封个一官半职。这不,朝中那些穿着华丽官服、坐着豪车的家伙,有三百多人呢,全是些街头巷尾的混混、溜须拍马的无赖。他们一看晋公子重耳带着一群英雄豪杰来了,心里就犯嘀咕了,这重耳一看就不是凡人,万一曹共公被他迷惑,重用了他,那自己这些人的好日子可就到头了。于是,他们就像一群苍蝇似的,整天在曹共公耳边嗡嗡叫,劝他千万别接待重耳。
大夫僖负羁却不这么想,他觉得晋、曹两国同姓,人家重耳落难了,路过曹国,于情于理都应该好好招待。于是,他就去劝谏曹共公:“主公啊,晋公子重耳那可是贤德之名传遍天下的人物,而且他天生异相,重瞳骈胁,这可是大贵之相啊,咱们可不能把他当成普通的公子哥对待。”
曹共公一听,眼睛瞪得大大的,满脸好奇地问:“重瞳寡人知道,可这骈胁是啥玩意儿?”
僖负羁耐心地解释道:“骈胁啊,就是肋骨连在一起,像一块骨头似的,这可是非常罕见的异相啊。”
曹共公一听,来了兴致,像个小孩子似的,拍手笑道:“哈哈,寡人还真没见过,那就把他留在馆驿里,等他洗澡的时候,寡人去好好瞧瞧。”
说完,他就吩咐手下人把重耳请进馆驿,然后端来一些粗茶淡饭,连点像样的礼物都没有,更别提什么隆重的接待仪式了,根本就不讲宾主之礼。重耳一看这待遇,肺都要气炸了,把筷子一扔,一口饭都不吃。馆驿的仆人送来澡盆,请重耳洗澡。重耳这一路风尘仆仆,身上脏得像个泥猴子,正想好好洗个澡,解解乏呢,于是就脱了衣服,跳进澡盆里。
曹共公这时候带着几个亲信,偷偷摸摸地换上便服,像做贼似的来到馆驿,一头闯进浴堂。重耳正洗得舒服呢,突然看到一群人闯进来,吓了一跳。曹共公他们也不管重耳愿不愿意,围着他就开始指指点点,嘴里还不停地说着一些不三不四的话,把重耳当成怪物一样观赏。重耳又羞又怒,可又不好发作,只能咬着牙忍着。狐偃他们在外面听到有动静,急忙跑进来查看,还能听到曹共公他们的嬉笑之声。一问馆驿的人,才知道是曹君。重耳和众大臣们气得脸都红了,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找机会好好教训教训这个无礼之徒。
再说僖负羁劝谏曹伯不成,垂头丧气地回到家里。他的妻子吕氏一看他这副模样,就知道肯定是朝中出了事,急忙迎上去问:“夫君,朝中发生了什么事?看你愁眉苦脸的。”
僖负羁就把晋公子重耳路过曹国,曹君无礼相待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吕氏。吕氏听了,微微一笑说:“夫君,今天我去郊外采桑的时候,正好看到晋公子的车队经过。我仔细观察了一下,晋公子虽然我还看不太清楚,但他身边那几个随从,可都是气宇不凡,一看就是英雄豪杰。我听说,有什么样的国君,就会有什么样的臣子;有这样的臣子辅佐,国君肯定也差不了。就凭这些随从,我敢断定,晋公子将来一定能光复晋国,成就大业。如果现在曹君得罪了他,等他将来回国当了国君,肯定会兴兵讨伐曹国,到时候玉石俱焚,后悔都来不及了。既然曹君不听你的忠言,你不如私下里去结交晋公子,为自己留条后路。我已经准备了几盘美食,你可以把白璧藏在里面,当作见面礼。俗话说,结交要在对方未发达之前,你赶紧去吧。”
僖负羁觉得妻子说得有道理,于是就连夜赶到公馆。重耳这时候正饿着肚子,生着闷气呢。听说曹大夫僖负羁来求见,还送来了吃的,就把他叫了进来。僖负羁进来后,先恭恭敬敬地向重耳拜了几拜,替曹君赔罪,然后又表达了自己对重耳的敬仰之意。重耳一听,心里的气消了一大半,高兴地说:“没想到曹国还有你这样的贤臣。如果我重耳有幸能回国当国君,一定不会忘记你的恩情,好好报答你。”
重耳开始吃东西,吃到一半,发现盘子里有白璧,就对僖负羁说:“大夫,你能来看望我这个落魄之人,让我不至于挨饿,我就已经感激不尽了,怎么还能收你这么贵重的礼物呢?”
僖负羁赶忙说:“公子,这只是我一点小小的心意,您可千万不要推辞啊。”重耳再三推辞,就是不肯收下。
僖负羁回去后,感叹道:“晋公子在如此困境中,还不贪图我的白璧,他的志向一定非常远大,将来必成大器。”
第二天,重耳就离开了曹国。僖负羁一直把他送出城十里,才恋恋不舍地回去。史官为此写了一首诗:
错看龙虎作豾貆,盲眼曹共识见微。
堪叹乘轩三百辈,无人及得负羁妻。
重耳离开曹国后,前往宋国。狐偃提前赶到,与司马公孙固见了面。公孙固说:“我们国君不自量力,和楚国争夺霸权,结果兵败受伤,到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来呢。不过,我们国君早就听说了公子的大名,仰慕已久,一定会好好打扫馆舍,迎接公子的到来。”
公孙固回去把这件事告诉了宋襄公。宋襄公正为被楚国打败的事情耿耿于怀,日夜都在想着找个贤人帮忙,好报仇雪恨。一听晋公子重耳来了,而且晋是大国,公子又有贤名,心里那个高兴啊,就像中了彩票一样。可惜他腿伤未愈,没办法亲自去迎接,就命令公孙固到郊外去迎接,把重耳安排在最好的馆舍里,用接待国君的礼仪招待他,还送给他七牢的礼物。
第二天,重耳想要离开。公孙固奉襄公之命,再三挽留。他私下里问狐偃:“当初齐桓公是怎么招待公子的?”狐偃就把齐桓公送重耳美女、马匹的事情详细地说了一遍。公孙固回去告诉了宋襄公。宋襄公说:“公子当年已经娶了齐国的女子,我再送他美女不太合适,马匹倒是可以按照当年齐桓公的数量送给他。”于是,宋襄公就送了重耳二十匹马。重耳感激不已,在宋国住了几天,宋襄公每天都派人送来各种礼物,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狐偃看宋襄公的伤一直不见好,就私下里和公孙固商量复国的事情。公孙固说:“公子如果怕旅途劳累,我们宋国虽然小,但也可以让公子暂时住下。如果公子有更大的志向,我们宋国刚刚遭受战败,国力衰弱,实在帮不上什么大忙,公子还得去其他大国,才能实现复国的目标。”
狐偃说:“你说得很对,这都是肺腑之言。”当天就告诉了重耳,然后收拾行李,准备出发。宋襄公听说公子要走,又送了很多财物、粮食、衣服、鞋子之类的东西,重耳的随从们都高兴得不得了。
重耳离开宋国后,不久就到了郑国。郑文公早就得到消息,对群臣说:“重耳背叛他的父亲,到处逃亡,其他国家都不愿意收留他,他经常饿肚子,这是个没出息的人,我们没必要礼遇他。”
上卿叔詹却不这么认为,他劝谏道:“晋公子有三个优势,是上天眷顾的人,我们可不能怠慢他。”
郑文公皱着眉头问:“哪三个优势?”
叔詹回答说:“‘同姓为婚,其类不蕃’,现在重耳是狐女所生,狐与姬同宗,而生重耳,他本人品德高尚,有贤名在外,而且他出亡以来,晋国一直不安宁,这难道不是上天在等待他回去治理晋国吗?这是第二个优势;赵衰、狐偃这些人,都是当世的英杰,重耳能得到他们的辅佐,这是第三个优势。有这三个优势,主公您应该礼遇他。礼待同姓,救济困穷,尊重贤才,顺应天命,这都是好事啊。”
郑文公却不以为然,撇撇嘴说:“重耳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能有什么作为?”
叔詹着急地说:“主公如果不能以礼相待,那就干脆杀了他,不要留下后患。”
郑文公一听,笑了起来,说:“大夫,你这话说得也太过分了。你一会儿让我礼遇他,一会儿又让我杀了他,我礼遇他有什么好处,杀了他又会有什么怨恨呢?”于是,他传令门官,紧闭城门,不让重耳进城。
重耳见郑国不接待他们,只好无奈地驱车离开。
重耳一行又来到了楚国。楚成王用国君之礼接待他,设盛宴款待,行九献之礼。重耳一开始还谦让不敢接受,赵衰在旁边小声对他说:“公子,您出亡在外已经十几年了,小国都敢轻视您,何况大国呢?这是天命,您就不要推辞了。”重耳听了,这才接受了款待。
整个宴会过程中,楚王对重耳恭敬有加,重耳也表现得非常谦逊,言辞得体,两人相谈甚欢,大有相见恨晚之意。于是,重耳就在楚国住了下来。
有一天,楚王和重耳一起到云梦之泽打猎。楚王想在重耳面前炫耀一下自己的武艺,只见他弯弓搭箭,“嗖”的一声,一箭射中了一只鹿,紧接着又一箭,射中了一只兔子,周围的将士们都纷纷跪地,大声喝彩,称赞楚王箭术高超。这时候,突然有一头人熊冲了出来,从他们的车旁跑过。楚王对重耳说:“公子,你也来射一箭试试!”
重耳拿起弓箭,暗暗祈祷:“老天爷啊,如果我重耳能回到晋国当国君,这一箭就射中它的右掌。”说完,他“嗖”的一箭射出去,不偏不倚,正好射中了人熊的右掌。军士们赶紧跑过去,把人熊抓住,献给楚王。
楚王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了,佩服地说:“公子,你这箭术简直神了!”
正在这时,围场里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楚王让人去看看怎么回事,手下人回来报告说:“山谷里跑出一只怪兽,长得像熊又不是熊,鼻子像大象,头像狮子,脚像老虎,头发像豺狼,鬃毛像野猪,尾巴像牛,身体比马还大,身上的花纹黑白相间,刀枪剑戟都伤不了它。它还能嚼铁如泥,车轴上裹的铁都被它啃食了,行动敏捷无比,没有人能制住它,所以大家才喧闹起来。”
楚王好奇地对重耳说:“公子生长在中原,见多识广,一定知道这怪兽叫什么名字。”
重耳回头看了看赵衰,赵衰走上前说:“臣知道。这怪兽名叫‘貘’,是秉天地之金气而生的。它头小足卑,喜欢吃铜铁,它的便溺所到之处,五金都会被消化成水。它的骨头没有骨髓,可以用来做槌子。它的皮做成褥子,能辟瘟去湿。”
楚王又问:“那怎么才能制住它呢?”
赵衰说:“它的皮肉都像铁一样坚硬,只有鼻孔里有虚窍,可以用纯钢之物刺它;或者用火烧,它就会立刻死去,因为金性畏火。”
魏犨在旁边听了,早就按捺不住了,大声说:“我不用兵器,就能活擒这怪兽,献给大王。”说完,他跳下车,像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楚王对重耳说:“寡人和公子一起去看看吧。”于是,两人坐着车,朝着围场赶去。
再说魏犨赶到西北角围场,一眼就看到了那只怪兽。他二话不说,挥起拳头就朝着怪兽打去。那怪兽可不怕他,冲着他大声吼叫,声音像牛叫一样响亮,然后直立起来,伸出舌头一舔,把魏犨腰间的鎏金锃带舔去了一段。魏犨气得哇哇大叫:“你这孽畜,竟敢对我无礼!”他纵身一跃,跳到半空,大约有五尺高。那怪兽在地上打了个滚,又蹲在一边,挑衅地看着魏犨。魏犨更生气了,再次跃起,借着这股力量,用尽全身力气,一下子跳到怪兽身上,双手紧紧抱住它的脖子。怪兽拼命挣扎,魏犨也跟着上下颠簸,但他就是不放手。就这样僵持了好久,怪兽的力气渐渐小了下去,魏犨却越抱越紧,把怪兽的脖子勒得死死的,怪兽喘不过气来,最后一动不动了。
魏犨这才跳下来,活动了一下筋骨,然后用两只铁臂抓住怪兽的象鼻,像牵小狗一样,把它拉到楚王和重耳面前。真不愧是虎将啊!赵衰让人取来火,熏怪兽的鼻端,火气一进去,那怪兽就像一堆烂泥一样,软了下来。
魏犨这才松开手,拔出腰间的宝剑,朝着怪兽砍去。可奇怪的是,剑光闪烁,怪兽的毛却一点都没损伤。赵衰说:“要杀这怪兽取皮,也得用火围起来烤才行。”
楚王按照他的话做了,那怪兽的皮肉果然像铁一样,经过四面火烤,渐渐柔软了,这才可以开剥。楚王赞叹道:“公子身边的豪杰真是文武双全啊,我楚国的将士们可比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