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公这才下令击鼓进攻,楚国军中也同时击鼓。襄公自己挥舞着长戈,带着公子荡、向訾守二将,还有一群门官,驾着车就朝着楚阵直冲过去。成得臣一看,来势汹汹啊,不慌不忙地暗中传令,打开阵门,只放襄公这一队车骑进来。
公孙固在后面拼命赶上,想要保护襄公,可这时候襄公已经杀进阵里。只见一员上将挡住阵门,扯着嗓子喊道:“有本事的快来决战!”这员将乃是斗勃。公孙固眼睛瞪得像铜铃,怒发冲冠,挺着戟就直刺斗勃。斗勃也不含糊,立马举刀相迎。两人你来我往,刀光剑影,大战了不到二十回合。这时候,宋将乐仆伊引军杀到,斗勃心里“咯噔”一下,有点慌神。恰好阵中又冲出一员上将蔿氏吕臣,截住乐仆伊厮杀起来。公孙固瞅准这个空当,猛地拨开斗勃的刀头,像一阵风似的驰入楚军阵中。
斗勃哪肯罢休,提着刀在后面紧追不舍。说时迟那时快,宋将华秀老又赶到了,一把牵住斗勃,两人就在阵前杀得难解难分。公孙固在楚阵中左冲右突,那真是如入无人之境,杀得兴起。过了好一会儿,他望见东北角上甲士密密麻麻,像树林一样,围得水泄不通,心里一紧,觉得襄公肯定在那儿有危险,于是快马加鞭赶过去。正好遇到宋将向訾守,只见他满脸是血,像个血人似的,看到公孙固,急得大喊:“司马可速来救主!”公孙固二话不说,跟着訾守就往包围圈里冲。
等杀进重围一看,哎呀我的妈呀,只见那些门官们一个个都身负重伤,可还是咬着牙,和楚军拼死搏斗,没有一个退缩的。为啥呢?原来襄公平时对下人们那是恩重如山,关怀备至,所以这些门官们都心甘情愿为他卖命。楚军看到公孙固如此英勇,心里有点发怵,稍稍往后退了退。公孙固上前一看,公子荡要害部位被楚军刺伤,躺在车下,已经奄奄一息。再一看,那面“仁义”大旗也被楚军夺去了,在风中飘着,仿佛在嘲笑宋襄公的愚蠢。
襄公自己也惨不忍睹,身上被楚军砍了好几刀,右股还中了一箭,箭把膝筋都射断了,疼得他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掉,根本站不起来。公子荡看到公孙固来了,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睁开眼睛,虚弱地说:“司马好扶主公,吾死于此矣。”说完,头一歪,就断了气。公孙固心里像被刀割一样,悲痛万分。
他强忍着泪水,把襄公扶到自己车上,然后用自己的身体护住襄公,像一头愤怒的狮子,奋勇杀出重围。向訾守在后面断后,门官们也紧紧地簇拥着,大家一边和楚军厮杀,一边拼命往回跑。好不容易脱离了楚阵,再一看,那些门官们全都壮烈牺牲了,一个都没剩下。宋国的战车也损失惨重,十辆里面有八九辆都被楚军缴获或者摧毁了。乐仆伊、华秀老看到宋公已经脱离危险,也不敢恋战,各自逃回宋国。成得臣一看宋军大败,哪肯放过这个机会,乘胜追击,宋军被打得丢盔弃甲,那些辎重器械,扔得到处都是,都成了楚军的战利品。公孙固带着襄公,连夜马不停蹄地奔回宋国。
宋兵战死的消息传回国内,那些战死士兵的父母妻子们,都悲痛欲绝,在城门外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骂襄公:“你这个昏君,不听司马的话,害死了我们的亲人,你拿什么赔给我们!”襄公在宫里听到这些怨言,长叹一声,无奈地说:“君子不重伤,不擒二毛。寡人将以仁义行师,岂效此乘危扼险之举哉?”可老百姓们才不管他这些大道理呢,都在背后讥笑他,说他假仁假义,活该倒霉。
后来,人们说起宋襄公的事儿,都觉得他就是因为太执着于所谓的仁义,结果失了人心,最后把国家都搞衰败了,说的就是泓水之战这档子事。有个叫髯翁的诗人为此还写了一首诗感叹道:
不恤滕鄫恤楚兵,宁甘伤股博虚名。
宋襄若可称仁义,盗跖文王两不明。
楚兵大获全胜,再次渡过泓水,高奏凯歌,得意洋洋地回国。刚出宋国国界,哨马就来报告:“楚王亲率大军来接应,现在驻扎在柯泽。”
成得臣一听,不敢耽搁,立刻赶到柯泽去拜见楚王,向他献上战利品。楚成王高兴得合不拢嘴,说:“明天郑君将带着他的夫人,来这儿慰劳咱们大军,到时候咱们可得好好炫耀炫耀这些战果。”
原来啊,郑文公的夫人芈氏,是楚成王的妹妹,也就是文芈。她因为兄妹情深,坐着辎车,跟着郑文公一起来到柯泽,和楚王相会。楚王得意地把缴获的那些战利品都摆出来,让他们看。郑文公夫妇赶紧点头哈腰,一个劲儿地向楚王称贺,还拿出好多金银财宝、绫罗绸缎,犒赏楚军。郑文公又恭恭敬敬地邀请楚王明天到城里赴宴。
第二天一大早,郑文公就亲自出城,像个小弟迎接大哥似的,把楚王迎进城里,在太庙中摆下盛宴。这宴会可不得了,行的是九献礼,这规格,那可是只有天子才能享受的待遇。桌上的食品多得数都数不过来,还外加笾豆六器,这排场,其他列国见都没见过。
文芈生了两个女儿,一个叫伯芈,一个叫叔芈,还没嫁人。文芈就带着两个女儿,按照甥礼去拜见舅舅楚王。楚王一看这两个外甥女,长得那叫一个如花似玉,心里乐开了花。郑文公和他的妻女轮番给楚王敬酒祝寿,从中午一直喝到晚上,楚王喝得酩酊大醉,走路都摇摇晃了。楚王醉眼朦胧地对文芈说:“寡人今天可真是太高兴了,你们兄妹对我太好了。妹与二甥,送我一程怎么样?”
文芈不敢拒绝,只好说:“一切听大王吩咐。”
郑文公先把楚王送出城,然后就回去了。文芈和两个女儿,陪着楚王一起回到军营。谁知道啊,这楚王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看上了文芈的两个女儿长得漂亮,当天晚上就把她俩拉进寝室,干起了禽兽不如的事。文芈在帐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可又不敢出声,毕竟楚王的权势太大了,她只能在心里把楚王骂了个遍。第二天,楚王为了显示自己的大方,把一半的战利品送给了文芈,还把她两个女儿带回楚国,纳入后宫。郑大夫叔詹知道了这件事,摇头叹息道:“楚王这么胡作非为,肯定不得好死。享受这么高规格的礼仪,却做出这种违背伦理的事,肯定没有好下场。”
暂且不说楚、宋两国这些糟心事。
再来说说晋公子重耳,他从周襄王八年跑到齐国,这一待就是七年。这期间,齐国发生了好多变故,齐桓公一死,他那些儿子们就为了争国君的位置,打得不可开交,国内乱成了一锅粥。等到齐孝公即位后,又把他老爹以前的政策全给推翻了,去和楚国交好,还和宋国结仇,搞得诸侯们都对齐国不满意,关系也变得紧张起来。赵衰他们几个大臣私下里商量说:“咱们当初来齐国,是想着齐国是霸主,能借着齐国的力量帮公子复国。可现在齐国自己都乱套了,诸侯们也都不跟齐国好了,很明显,齐国是不能帮公子实现大业了。咱们不如换个国家,再另做打算。”于是大家就一起去见公子重耳,想跟他说说这件事。
可重耳这时候正沉浸在温柔乡呢,他和齐姜整天卿卿我我,花天酒地,根本就不关心外面的事。众豪杰在外面等了十天,连重耳的面都见不着。魏犨气得吹胡子瞪眼,大骂道:“咱们跟着公子,是觉得他有志向,能成就一番大事,所以不怕吃苦受累,鞍前马后地伺候他。可现在倒好,在齐国待了七年,整天就知道吃喝玩乐,混日子。咱们等了十天都见不到他,还怎么帮他成就大业啊?”
狐偃说:“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大家都跟我来。”于是众人就一起出了东门,走了一里多地,来到一个叫桑阴的地方。这里全是老桑树,枝叶茂密,遮天蔽日,阳光都透不进来。赵衰等九位豪杰就在这儿找了个地方,围成一圈,席地而坐。
赵衰皱着眉头说:“子犯啊,你有什么主意吗?”
狐偃想了想说:“公子的命运,可就掌握在我们手里了。咱们先商量好,把行装都准备好,等公子一出来,就说请他去郊外打猎,出了齐城,大家一起动手,把他劫走,逼他上路。不过,咱们得先想好去哪个国家。”
赵衰说:“宋国现在正想当霸主,而且他们国君是个好名之人,咱们不如去投奔宋国。要是在宋国不得志,再去秦国、楚国,肯定能找到机会。”
狐偃点点头说:“我和公孙司马有点交情,先看看情况再说。”
众人就在这儿商量了好久,才各自散去。
他们以为这地方偏僻,没人会知道他们的计划。可俗话说得好:“若要不闻,除非莫说;若要不知,除非莫作。”当时姜氏有十几个婢妾正在树上采桑喂蚕,把他们商量的话听得一清二楚。这些婢妾回宫后,就叽叽喳喳地把听到的话都告诉了姜氏。
姜氏一听,脸色一沉,呵斥道:“休得胡言乱语,不准再提这件事!”
可她心里却不踏实,生怕这些婢妾把消息传出去,坏了大事。于是她一狠心,当天晚上就把这十几个蚕妾都关到一个屋子里,到了半夜,偷偷地派人把她们都杀了,这才把嘴给堵上。然后她跑到重耳房间,把重耳从床上拉起来,着急地说:“你那些手下打算带你去别的国家,有个蚕妾听到了他们的计划,我怕消息泄露,有人会阻拦,就把她杀了。公子啊,你得赶紧拿个主意,早点离开齐国。”
重耳却满不在乎地说:“人生在世,图个安乐,想那么多干啥?我就打算在齐国待一辈子,哪也不去。”
姜氏苦口婆心地劝道:“自从公子你流亡在外,晋国就没太平过。夷吾那家伙昏庸无道,兵败受辱,晋国的老百姓都不喜欢他,邻国也都不愿意和晋国亲近。这是老天爷给公子你的机会啊。你要是这时候回去,一定能得到晋国,千万不要犹豫了。”
重耳还是舍不得离开姜氏,死活不肯走。
第二天早上,赵衰、狐偃、臼季、魏犨四人早早地就站在宫门外,让人传话进去:“请公子去郊外射猎。”
重耳还在呼呼大睡呢,听到这话,懒洋洋地让宫人回复说:“公子身体有点不舒服,还没洗漱,不能去。”齐姜一听,心里一动,知道这是个机会,于是赶紧派人把狐偃单独叫进宫里。姜氏屏退左右,看着狐偃,直截了当地问:“你们是不是想劫公子离开齐国?我都知道了,别想瞒我。我昨天晚上也劝了公子,可他不听。今晚我设宴,把公子灌醉,你们趁夜用车子把他带出城,这样肯定能成功。”
狐偃一听,又惊又喜,赶紧跪下磕头,感激地说:“夫人深明大义,为了成就公子的大业,竟然能舍弃夫妻之情,这贤德之举,真是千古罕见啊!”
狐偃说完,就告辞出宫,把姜氏的计划告诉了赵衰等人。大家一听,高兴得不得了,赶紧把车马、人员、兵器、干粮等东西都准备好。赵衰、狐毛等先把东西押到郊外藏起来。只留狐偃、魏犨、颠颉三人,驾着两辆小车,躲在宫门左右,就等着姜氏送信,然后马上行动。这可真是:“要为天下奇男子,须历人间万里程。”
到了晚上,姜氏在宫里摆下丰盛的酒宴,和公子重耳对饮。重耳端起酒杯,疑惑地问:“今天这酒是为啥而设啊?”
姜氏微笑着说:“我知道公子你胸怀大志,不甘心一辈子待在齐国。这酒啊,是为公子饯行的。”
重耳一听,把酒杯放下,摇摇头说:“人生短暂,就像白驹过隙一样,能过得开心自在就行了,何必到处奔波呢?”
姜氏劝道:“只知道贪图安逸,这可不是大丈夫该做的事。你的那些随从都是忠心耿耿,为你好,你应该听他们的。”
重耳一听,脸一沉,生气地说:“我的事不用你管,我就不想走!”
姜氏看他生气了,也不着急,笑着说:“走,是公子的志向;不走,是公子的感情。这酒本来是为公子饯行的,现在看来,只能留公子再住一晚了。咱们今晚就好好喝一场,怎么样?”
重耳一听,转怒为喜,哈哈一笑,说:“好,那就喝个痛快!”于是夫妇俩你一杯我一杯,喝得不亦乐乎。姜氏还让侍女们唱歌跳舞,给他们助兴。重耳本来就不胜酒力,再加上姜氏和侍女们轮番劝酒,没一会儿就喝得酩酊大醉,像一滩烂泥似的倒在席上。姜氏赶紧让人拿被子给他盖上,然后派人去叫狐偃。狐偃知道公子已经醉了,急忙带着魏犨、颠颉二人进宫,连被子带重耳一起抬到车上。车上事先铺了厚厚的褥子,把重耳安顿好后,狐偃对着姜氏拜了又拜,感激涕零。
姜氏看着重耳远去的背影,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有词为证:
公子贪欢乐,佳人慕远行。
要成鸿鹄志,生割凤鸾情。
狐偃等人赶着两辆小车,趁着黄昏,出了齐城,和赵衰等人会合后,就马不停蹄地连夜赶路。大约走了五六十里路,这时候,东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鸡也开始打鸣了。重耳在车儿上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感觉口干舌燥,就对宫人说:“快拿水来,我渴死了。”
狐偃在旁边驾着车,听到这话,笑着说:“要喝水啊,得等到天亮才行。”
重耳感觉车子摇摇晃晃的,不对劲,就伸手一摸,奇怪地问:“这怎么不是床呢?我怎么在车里?”
狐偃回答说:“公子,这不是床,是车。”
重耳一听,一下子清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看到是狐偃,顿时恍然大悟,知道自己被他们算计了。他气得一把推开被子,坐起来,指着狐偃大骂道:“你们这些家伙,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就把我弄出城,到底想干什么?”
狐偃不慌不忙地说:“我们这是想帮公子得到晋国啊。”
重耳却不领情,生气地说:“还没得到晋,就先失去了齐,我不愿意走!”
狐偃眼珠一转,骗他说:“公子,我们已经离开齐城百里远了。齐侯要是知道公子逃走了,肯定会派兵来追,现在回去已经来不及了。”
重耳一听,更加恼怒,看到魏犨手里拿着戈在旁边侍卫,他猛地站起来,一把夺过戈,朝着狐偃刺去。
不知狐偃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