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圣上又岂会是不明之尊。
不要老是把赵佶当傻子,朱勔之所以倒霉,那就是赵佶很清楚两件事的性质不同,可他同时又是个管不住私欲之人,就好比真有人知道读书有用,可枯燥的学业哪比得上游乐痛快。
洪皓叹了口气,“她与你等一样不懂朝事罢了。”朱汝雪身后那人,便该是近来风头正盛的小谪仙,看身材不像个九岁之人,却也是个明白事理的。
朱家要纳婿这事自然也瞒不过相邻的秀州官僚,洪皓身正不怕影邪,从不顾及身边同僚私下指指点点的议论。
洪皓这边替朱家大娘子开脱,叫沈氏心里有些惆怅,却又听丈夫又言道:“若真是小小年纪就深谙世事,不似正直良善之名,恐将来非是件社稷幸事。”
这话暗指蔡京,古人云才智道德皆卑劣者如道边恶犬,即便再张牙舞爪也伤不了人,可才能极俱道德跟不上那便晋身成了小人,而小人可是有本事伤人的。
对于四海商行四处救灾之事,其中内里他洪皓也素有耳闻,站在受灾民众处看,那便是救性命如水火之大德,站在实际救灾的官员处看,就是趁着灾情将大批灾民转化为奴。
人的才华若匹配不上道德,那世道就凶险了。
黄中辅一片好意提醒他,却被洪皓说成这幅不堪,这话要传入他的耳中不知该作何感想。
“官人莫不是嫉妒人家,见大娘子与他同行这才...”沈氏的话还没说完,反叫洪皓落了个脸红,见沈氏咯咯直笑,洪皓板起脸来,与他夫人整治一番夫纲。
天色渐渐阴沉下来,黑雾笼罩在秀州城头。
受灾的饥民、苦命的仙子、温馨的一家,人间百色皆在这小小的秀州城上演。
黄中辅一行人没在驿站停留太久,那胡三一脸惊恐,对着黄中辅喊道:“谪仙速走,咱们的护卫撑不了太久。”
真是流年不利,他娘的秀州竟遭了民乱!
黄中辅焦急忙慌的接过长刀,上面的血迹吓的两女脸上煞白一片,黄中辅也没想到灾民怎就借着这个档口作乱,秀州不仅截了贡米散粮,再加上自己运来的一车车粮食,怎么也不至于作乱吧。
楚州那次由花石牙兵相送,自然不敢闹出大乱子,可秀州灾民还是要掏钱购粮,那没钱者每日只饮薄粥度日,焉能见这多般的粮车从城门外驶入。
“他娘的还有秀州本地的兵卒参与,这知府宋昭年怕也掌控不了局面了。”胡三一句话就叫大娘子如坠深渊。
单是饿红了眼的灾民自然不能成事,兵卒的加入让四海商行的护卫变的岌岌可危。
黄中辅当机立断道:“你领一队人先带绿珠姐冲出去。”胡三听完二话没说拉上绿珠就走。
“三哥!”黄中辅心中一阵触动,对着胡三的背影喊道:“别死了...”
胡三自然知道黄中辅这是叫他做饵引开乱兵,此刻多说一个字都是耽误时间,门外喊杀声震天响,显然已经交上了手。
待绿珠坐上车架后,胡三带着卫士便突入重围,驿站内只留马六等护卫,灾民的目标还是驿站内的粮食,寡不敌众马六等人很快便被剁成肉酱。
灾民涌进驿站每个饿红了眼的灾民都在疯抢,上下登时乱做一团。
真他娘的忘了,自古灾民与乱民就是一线之隔,这场兵乱是历史上真正发生过的事,这种规模的兵乱几乎时刻都会出现在大宋这块土地上,史官甚至不会专门记录。
黄中辅没放在心里,只怪秀州引发的兵乱怎会生在当下。
在驿丞的指引下,黄中辅带着朱汝雪从后门一路狂奔,脑里还乱成一团浆糊,思虑着司录府的路径。
“怎么不去城门。”
朱汝雪哪里见过这等阵势,只觉黄中辅带她走的方向不对,城门离着驿站远,如今没了护卫要冲出城去反更危险。
黄中辅没空跟她解释,急促间只回了一句。“去洪佛子家。”
假设这场兵乱是历史中那遭,整个秀洲城就洪皓家没被波及,洪皓还要在北境困守十五年,历史总该不会跟自己开玩笑,宋之苏武总不会莫名死在此处吧。
两人到了洪府大门,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任由黄中辅如何敲打,洪府紧闭的大门依旧没有打开的迹象。
兵乱尚未发生之前,洪家本就生了些变故,此时门外杀声震天,家仆哪敢私下开门。
朱汝雪若死在秀州,那陪葬的可就多了,洪皓这是魔怔了不成将自己与大娘子拒之门外!
“朱家在江南结怨甚广,兵乱怕就是这朱家大娘子闹出来的,若是收留了此二人,恐惹祸上门。”
沈氏一脸怒容,对着陈氏就是一顿喝骂:“大娘子来秀州本也是一片好意,如何能见死不救,坏了官人的清名。”
说罢也不顾众人,亲自出了堂院去开门。
就在黄中辅绝望时,门只开一丝缝隙,黄中辅二人便挤了进来,随着府门重新闭合,命运似乎又开了一个玩笑,情念纠葛的三人因一场兵乱,又重聚在了一起。
至少今晚三人会将命运牢牢绑定在一起。
跟在后面洪皓还是白日那般冷峻。“先去厢房躲一躲。”
话还没说完,街上立刻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听声音是奔着洪府而来。
“怎到此处就寻不见了人。”这话被院中两人听了个真切,二人脸上一白煞白,黄中辅心中暗道不妙,遭了,还真是冲人来的。
若是灾民只为米粮那便无关紧要,可若是奔人来的那事情就变得麻烦起来。
“那两人定是躲进这家院子,弟兄们冲进去一道抢了。”
声音真切的传入院内,陈李两位夫人被吓得面无血色,沈氏使了个眼色,女使便带着陈李躲入后堂,陈氏还大着肚子,可受不了什么惊吓。
“瞎了你的狗眼,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
说话这人应是城里人的兵卒,他全身披甲,长刀上还渗着血迹,指着官署上的洪府怒斥道:“这可是洪佛子家。”
洪佛子的大名秀州谁人不知,一个小小八品司录,领着城内的军士,硬是截了北运的粮纲,如今正在家中待死。
城内的军卒之所以也被鼓动起来,除了知府不作为,也是怕事后被朝廷追究,故才跟着灾民一同作乱,对花花绿绿的秀州城劫掠起来。
人心都是肉长的,抢洪佛子家,那众人也是一万个不愿。
“陈大哥,若不拿了朱家大娘子,我等岂能活命。”众人得知朱汝雪来这秀州,那心思可就乱了起来,秀州夹在南北应奉局中间,百姓受花石之难苦矣,如今朱勔宝贝女儿来这,要拿她出气的可不少。
而拿下朱汝雪至少有了谈判的筹码,不管治不治得住灾民,兵卒这边鼓动闹事的兵头,也开始参与到追捕朱汝雪的队伍中。
“那驿员说了,冲出城去那人只是个丫鬟。”
“朝廷不救灾世道叫人活不下去。”
“他朱家人应奉局搞的花石纲逼咱们没有活路。”
“官家倒行逆施,灭佛才惹得天怒人怨。”
外面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这次民乱就是秀洲百姓怨气的失控,大家集中起来审判这个世道。
而黄中辅先前苦心演的诱敌之计,最后竟叫驿员坏了事,他心下暗恨可此刻也无甚办法,躲在洪府就等于困在此地,幸是胡三趁乱冲了出去,那只要坚持些时日,相信很快就有官府来人救江南王的女儿。
“叫洪佛子出来。”
外面的嘈杂声逐渐齐整,秀州人既然做了乱,罔顾良心的也不在少数,面对乱民的挑衅,洪皓先是使了个眼色,待沈氏将两人拉走,自己才缓缓步履出门。
洪皓面色铁青站在门外,家仆三五人举着棍棒护在主人左右,面对气势汹汹的乱民,家仆除了紧握手中棍棒别无他法。
而洪皓却是无言,冷冷看着眼前喊他出来的这群乱民,似乎在说你们不是要我出来,如今我出来了尔等又欲要作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