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9年大宋改国号宣和。
宣和的主要意思是疏通调和,大抵是这几年时运不好,重和二年初淮南便发了大水,楚州山阳、盐城二县造饿殍万计,吴伯举刚去了扬州,便遭上这么一则变故也活该他倒霉,楚州当地的官吏贪腐,当地常平仓竟拿不出粮米赈灾。
消息传回东京,天下改年号为宣和,楚州当地监司以及常平官员则连降两级,相邻州县的常平仓开仓放粮,连运往开封的纲米都断了十几日,这才平息了灾情。
这次平江府的四海商行趁着灾情,出资购米行船赶赴灾区,早已赚的盆满钵满。
“这次真是既得了名利,又充足了人手。”胡三恢复到如初那般,这次亲自陪着喻葆光北上,带回近千人的民壮,都是十六岁以上的上好劳力,多亏大水冲散家坟故居,这才教人背井离乡来这平阳府讨生计。
喻葆光脸色则有些难看,“都是签了死契的。”按理说灾民只需坚持个把月,各地仓米就能及时运到,这群人也就不必为几袋大米卖了自己一生,然只是这个把月,不知就要饿死多少人,楚州百姓叨念小谪仙恩情,可不是把善名占了。
坐在高处才知能力越大,权术越大。朱勔爆发于东南,实际还是老农心思,朱家以商起家却置办良田万顷,卖些个粮食能挣几个钱,真跟黄中辅老父一般,作为后世人黄中辅理解不了土地的意义,短期内的收益的确不大,可这地是能一代一代传下去的。
朱勔家产的米都被四海商行全盘接收,这次去楚州散了些商行的粮食,转头就由州府的常平仓补上数额,也就是说黄中辅根本没花一粒米就换来近千死契的劳力,这就是喻葆光隐隐觉得不对的地方,其实这就是后世士绅开仓放粮的手段,待渡过荒年后,官府还是要还粮的。
有道是救灾先救急,能先把粮食送到灾区,这就是救灾,这可不是富户把粮食白白送给灾民,而是先由富户垫粮救灾,等朝廷救灾的粮食运抵,然后再把粮还给先前出资的富户。
这次四海商行可是狠狠刷了一把名望。
本以为改了年号,时态便能平和些,今年的水患却愈演愈烈,天空阴云密布,雨势绵延不停。
黄中辅眼色发红,他倒不是全因心疼灾民,多半还有大量劳动力能收归造作局的兴奋,对着胡三便吩咐道:“今年有些不太平,所有余钱全用来扫粮。”
春夏雨水只会更多,楚州就似开了水闸的信号,灾情随着春雨不断蔓延,时至今日各地灾祸不断,天阙楼也没有了初时那般平和的气氛。
“去年本就有水患,如今粮食还在高价,若不且再等等。”胡三也察觉到今年雨势不比常年,去年七月东南各路就有水灾,一部分秋收的粮食受潮不易储存,年末江、淮、荆、浙、各州都有水患,今年苦待春耕,见这声势只怕有大事。
且要这么多人干嘛,胡三到现在也没想通,多一个人就意味多一张嘴吃饭,造作局哪怕名义上拿着官方的俸禄,也无法吸纳这么多灾民进来,看黄中辅这个架势,朱家那万顷佃户全换个遍也够了。
“等到何时,明年有方腊只会更贵!”黄中辅心里暗自说道,今年赶不上春耕应才是明年方腊之乱的主因,他总以为花石纲才是逼反东南的根由,却不知正是今年这一场百年难遇的水患,点燃了东南的百万乱象。
“秀州发了大水。”同乐园内绿珠也是匆匆忙忙跑来,屋内就是急上锅的朱汝雪,眼珠急切地看着气喘吁吁的绿珠,待绿珠喘过气来才道:“洪皓,洪皓他截了贡米。”
朱汝雪只觉得头晕目眩,就要站立不住,秀州的水淹不到平江府,十万百姓性命也跟她毫无干系,只是他那冤家以一身易十万人命,朱绅这边则已在磨刀了。
“他不过一个司录,这又是何苦。”两行清泪落下,这冤家也太不教人省心,截留贡米本就是死罪,怎么看这次洪皓也是在劫难逃。
朱汝雪跪在父亲面前乞求道:“爹爹且放过他罢。”御书阁内的朱勔同样是焦头烂额,各地运河暴涨,眼瞅就要耽误今年的花石,不止的艮岳进度落下,官家还要重修延福宫,他没落井下石就算他洪皓烧了高香,怎会主动去帮他。
朱勔端起清茶又把旧事重提,“与槐卿的婚事你可应了。”
朱汝雪身子一抖,“爹爹何苦逼我,妹妹...”她倒也不是那种不通人情的女子,自己被情事所缠,知道其中苦涩,朱家又不止她一个女儿,小妹朱汝灵年方十一,与快十岁的黄中辅年纪正好相配。
“老太爷指的仙缘是你,干你妹何事。”朱勔怒而起身,只留下神情呆滞朱汝雪瘫跪在地,他也不是有意逼迫,实在是事务烦杂,这才匆匆出了同乐园,一旁的绿珠上来扶起失神的大娘子,又取了热茶,这几日大娘子哭的眼角干红,夜不能眠人憔悴了不少。
“小谪仙也不差,姐姐何不...”眼见朱汝雪受了委屈,连带着绿珠也心疼起来,这洪皓竟给大娘子为难。
若洪皓不是有这气魄,如何能打动朱家大娘子芳心。
“姐姐就是替他做再多,洪家公子也不会念姐姐的好,这是何苦呢。”绿珠劝慰的尾声把朱汝雪拉回现实,是啊,就算应了父亲,自己为了他去嫁人,只怕对方也不会领半分情意,朱汝雪越想越苦,泪水再次滑落。
绿珠知道自己说错话,见大娘子又哭了起来,一时也是手忙脚乱,“莫要哭坏了身子,也不是没有办法。”
还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叫人补上这贡米便是,若周审言还在,就凭好友赵行德那家世,买足贡米不是难事,秀州发了大水,第一个倒霉的就是赵行德家的盐场,想必对方也是急昏了头,四处使钱找关系重振声势。
“小谪仙曾义助楚州灾民,姐姐若去寻他,洪官人还有的救。”
黄中辅最近也有些举足失措,也不知是吴伯举魔怔了,还是周审言煽动,江北渐渐流传起水患源自道人猖獗,佛陀不愿见僧人戴冠执简,这才降下神罚,关键还不止扬州一地,听说京东路那边闹的更厉害。
“大娘子来的巧,我这刚准备发往秀州救灾。”绿珠只说大娘子想为灾民祈福,黄中辅倒也没生疑,乐得与美人相伴同行,只是平日不见朱汝雪怜天悯人,也不知对方起了哪门子心思,竟要去瞧什么灾民,莫非自己多行善事感动了只迷情爱的仙子?
秀州与平江府相邻,要搞来人力自然要走上一遭,果然累些名声还是好的,上次也多亏了大娘子相助,欠下的人情还未还,至于大娘子为啥去秀州救灾他还真没问,叫胡三押上先行的上百辆大车,四海商行的粮队朝着秀州一路进发。
水陆齐头并进,只用两日便抵达秀州城,一路上都是饥荒的灾民往秀州城内涌去,城外就是一座座临时搭建好的民棚,要不是胡三的卫队一身明亮的铠甲,加上长枪硬弓,只怕那些饿红了眼的灾民会一股而上,这个时代就算是赈灾也是要讲实力的。
还不等黄中辅令商队卸车,朱汝雪先领他来到了秀州城官署,想不到对方比自己还轻门熟路,若要散粮跟当地官员言语好,这是最紧要的一步。
怎是个女人出来迎?黄中辅迷迷糊糊跟那三十岁左右女子进了门,堂中一相貌端正的官人危襟正坐,看这架势也没打算起身相迎。
“摆什么臭脸。”黄中辅心里暗骂,自己虽没去过楚州,听胡三说当地知府也是设宴款待,对方一个绿袍官,自己身为五品转运使可是穿红袍的,转运使也就是负责物资运给,这可是个实职,而黄中辅也不可能跑到陕西去任职,北宋这个官职可以说乱的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