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匣金银居多，明日还需去钱引务换成纸币，这年头金银并不是流通货币，倒也能用来换钱，不过换了钱引也就换不回金银了，民间大户多存金银，主要还是因蔡京的纸币政策虽好，可最操蛋的一点是不能用纸币兑换贵金属，所以钱引这些纸币价值每年都在缩水，这也是蔡相公的老毛病，天才的政策总要搞一些花活。

只是这点钱还是不太够，能一下子拿出五千贯在义乌绝对算的上大户，可在苏州开一家体面的青楼也只够交地租，酒楼牌照都拿不下来，今日金莲儿也吐露不少，黄中辅大体算了算，开销最大的还不是官妓，两者多是合作关系，成名的官妓可以自由选择合伙的酒楼，客人的花费两者按比例分成，也有私妓，也就是青楼自己培养的妓女，这笔钱反而是个大头，大宋是契约制，百姓过不下去卖女儿，不是把人卖给青楼。

只卖青春给青楼，契约到期后，两者就没了隶属关系，远没有后世传的那般黑暗，当然这只限于大宋，黄中辅知道的也不多，小娘买些年幼者倒是便宜，可还要供养长大，专门找师傅教授琴棋书画，时间上来不及，看来还是要借钱。

来到同乐园正式授课，黄中辅把铅笔也带了过来，怎聚了这么多美姬，黄中辅不禁有些哑然失笑，人像图岂是一日便能作得，遂叫衙内遣散了美姬并问道：“衙内家中可有暗室?”

自古屋内都选明亮，同乐园内哪有什么暗室，不过黄中辅的这点要求，根本难不倒朱家众人，使臣侍女取来家中的锦布，用木杆挂在屋檐上遮住门窗，硬是在白日营造出一间暗室。

阳光被锦布遮蔽，屋内黑漆漆一片，只有一名女使举着蜡烛，由远至近。

“衙内仔细观察这石凳影子。”朱汝贤看着影子不断拉长收短，虽有些不明所以，可还是耐住性子，静静观察。

等观察了影子的远近，黄中辅再令女使把蜡烛放在桌面上，停留一会，然后再把蜡烛移动一个角度让朱汝贤继续观察。

“这套仙法技艺主求一个诓骗眼睛，衙内一定要细看好光影。”古人没学会利用光影营造视觉差，即便有人注意到立体形象，单靠毛笔也很难画出3D效果。

也不管衙内听没听懂，黄中辅便吩咐下人撤去锦布，阳光立马透过雕花门窗投射了进来，朱汝贤这才缓缓睁开双眼。

黄中辅拿起铅笔就开始教朱汝贤画线条。“这叫斜线，这叫水平线，这叫横斜线交叉，这叫竖线，这叫斜线交叉，这叫竖斜线交叉。”朱汝贤一下子记不住这么多名词，只是模仿着黄中辅，在白纸上仿画，黄中辅先教他握笔，朱汝贤没用过硬笔，拿笔的姿势就不对，试了好几次，这才慢慢熟络下来。

“不要前后连笔，不要先重后轻，不要方格重叠。”黄中辅越来越有感觉，仿佛变成前世的网课老师，朱汝贤则变成自己当初那般模样。

“谪仙，就这么一直划线，真能做出那般画技？”一个上午过去，朱汝贤净是练线条，若不是这素描画技实在新奇，加上父亲极重此事，怕早是耐不住性子。

“衙内可知晓了光影？知晓了如何诓骗眼睛？”见朱汝贤摇了摇头，一副不明所以的神情，黄中辅也不故作玄虚，直接了当的说出答案。“这素描可不是画出来的，是涂出来的。”

画不是画出来的，是涂出来的？

黄中辅一看他表情就知道他本心，“衙内不信？”画线条跟作画差距实在太大，素描放在古代本就是新奇的事物，要证实这事也简单，只需让其亲自作一幅素描，就能让朱衙内明白原理。

“衙内随我打形。”黄中辅几笔勾勒出那圆柱石凳的形，朱衙内有样学样也绘制出来。

“这边打出明暗交界线须用粗实线。”

“这边的投影须用虚线且要轻柔一些。”

“这里需要细腻的线条营造反光。”

“衙内莫急，这里的暗面须有序密集些。”

“最后是灰面用些墨度较差些的炭笔。”

“不对这里是亮面，不要打线。”

“这是我画的？”朱汝贤一脸不敢置信，自己只是涂线，怎么涂着涂着就画出一副画来。“这便是老师说的诓骗眼睛，为何用常笔不行。”

画中的立体效果才是直击心灵的利器，素描胜在人像写实，自然有其独到的地方。

“该因万物虽有灵，不及人也，常笔之所以画不好人像，就因掌握不了光，故难以复刻出生灵。”

朱汝贤盯着画上的线条，再回首看黄中辅教他练的线条，猛地来了一句。“这光便是线条！”

光是直线的，黄中辅也是暗自吃惊，想不到这朱衙内居然能参透这点。

“不错，光便是线，衙内可真是天赋异禀，一语道破本源，如此两月就可塑人像。”还真不是过度吹捧，这朱汝贤画的线条十分整齐，还有些弯曲一点的排线，常人需要练个三五天，朱汝贤一个上午，就能达到自己当初三五日的功夫，说句天才也不过分。

天纵之才这话朱汝贤听的多了，实际他是文不成武不就，跟黄中辅在老家的评价差不多。

“谪仙随我去见爹爹。”朱衙内高兴的像个孩子，御书阁内朱勔明显还有公事，几位头戴大帽翅，身着红色大袖袍衫，下加横襴，腰束革带，都不是陈县令那种绿袍官可比，黄中辅还在犹豫要不要进去挨个行礼，朱衙内已经大大咧咧闯进御书阁。

州郡官员立马起身告礼退了出去，压根没给黄中辅见礼的时间，“这是我儿画的？这才一个上午。”朱勔显然是一脸不信，“槐卿可不许给他代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