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是魔鬼下的手,否则怎么解释墓地里怪笑,大伙儿可都听见了,侏儒蓝侬还曾亲眼目睹魔鬼穿着白袍在墓地里飘荡。”宗教审判官安德里安被父亲尸体消失的事弄得寝食难安,他认定是女巫们与魔鬼勾结起来报复他。
“绝对是狼干的,切萨雷先生可是经验丰富的老猎人,他仔细观察了哑巴的尸体,”法官桑德罗素来讨厌宗教审判官安德里安的装腔作势,世俗法庭与宗教法庭的矛盾也是众所周知。
“再说,‘老好人’旅馆的老板彼得罗证词中明明白白提到狼从他眼皮子底下逃跑了,被狼咬伤的伐木工还满身血迹躺在医生那里,你却在这里大放阙词,讨论什么女巫和魔鬼!最关键的问题是这条狼还会变成人……”
“胡扯!”伯索公爵猛然跳起来,尖声嚷道,“狼杀了人就去抓狼,再危言耸听小心割掉你的舌头!”
法官桑德罗脸都吓白了,他闭上嘴不敢再说话了。
“狼人的可能性有,但也只是猜测,证据明显不足。”克里斯托弗大主教对旅馆老板彼得罗的话半信半疑,“最近越来越多的人来报案说死去的家人尸骨无存,墓地里没有任何遗骸。从部分尸体埋葬的时间上来看,这绝非一朝一夕犯下的罪孽,因为有些人是十几年前就埋葬的。有谁会去墓地里偷死人呢?怕只有魔鬼和女巫才干得出来吧!”
伯索公爵皱了皱眉,面部表情异常难看,就像被野蜂蛰了一下。说实话,他对今晚的谈话丝毫不感兴趣,死人是常有的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死的不是他。之所以勉强坐在这里,完全是为了“强迫贷款”这一新政策的落实,他屈从于金子的魅力,还得取得这些人的支持。
“‘墓地都是空的,死去的重新行走在太阳底下。’这是什么意思?鬼魂复活了?”治安长官安东尼奥始终闷着头琢磨这句匪夷所思的迷题,他操心的是城里的治安问题。
倘若死人都活过来,随随便便行走在太阳底下,这埃拉城还有什么安全可言,搞不好就见鬼喽!
“事情得一件一件得办,当务之急要先抓住伤人的恶狼,再这么犹豫下去,狼早该逃进丛林深处了!”伺候一旁的格纳骑士不耐烦了,他不明白这些权贵还在等待什么。
“嗯。倘若杀人的不是狼,而是狼人,那就麻烦多了,我亲自去丛林一趟,得带上埃拉城最好的猎人和驱魔人,此次出行,无论如何要抓住杀人的恶狼,先将残害哑巴与莫丽的凶手归案,否则民心不稳。”克里斯托弗大主教望了望伯索公爵,公爵脸色阴沉。
“犬子夏青染可助你一臂之力。”夏念祖恭敬地对大主教说。
克里斯托弗大主教点点头。
伯索公爵宣布:“都散了吧!”
“砰”的一声,从狭小的窗洞里撞进一只疯狂的蝙蝠,恶狠狠的小眼珠瞪着伯索公爵光溜溜的不长胡须的脸。
“怎么回事?”
大家透过窗户,望见一大群蝙蝠掠过天空,黑压压的乌云般遮住了天空。
黑翼疯人院坐落在埃拉城远郊,它活像巫婆的城堡,灰白的石墙渗透着寒气,窄小的窗子深深地嵌入墙里,焦黑的屋顶多年前被雷电袭击过,破败陈腐。
一种肆意攀爬的藤蔓植物遮蔽了这里灰色的天空,人们称之为吸血鬼藤。它靠鲜血存活,而疯人院简直是泡在血液里的海绵,病人们的放血治疗像放水一样可怕。
黑翼疯人院里摆放着许多类似囚笼的木栅栏,这些木栅栏曾经用来关押疯子,如今已空空如也。想象一下,五六个或者七八个疯子被隔开关在一个栅栏里,木栅栏裹着厚厚的亚麻布,防止他们磕伤或撞坏自己的脑袋,这副景象该有多么怪诞不经!
最初,教会还派专门的驱魔人为病人们治疗,驱魔人靠洒圣水、念祷文来驱逐病人体内的恶魔,但收效甚微。渐渐地,再也没有驱魔人来访,疯子连同日益破败的疯人院,被世人彻彻底底地遗忘了。
黑翼疯人院之前有个老医生,这位罗马人深信希波克拉底的体液论,他认定体液失衡是精神病发生的原因,所以他最拿手的治疗手段是为病人放血。见过他治疗的人几乎被吓死,他放的血常常装满木罐,等同于杀人,因此大家觉得他更像疯子而不是医生。
风雨飘摇的疯人院受助于落魄贵族阿戈兰特,说来也是咄咄怪事,阿戈兰特一贫如洗,竟然自愿救济这些别人避之不及的疯子。
这天夜里,黑翼疯人院突然陷入地下,高大的破楼仅剩焦黑的脑袋露出地面。与此同时,从地下“呼啦啦”涌出成百上千只吸血蝙蝠,黑压压地、灾难性地在埃拉城上空汹涌盘旋,缠绕着无数屋顶,冲进人家的屋子,惹得孩子们尖声大叫。
有个年青人偷偷从疯人院楼顶的小窗跳进楼里,等他再爬出来时已浑身是血,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究竟怎么了?里面的疯子还活着没?”大家惊恐地问。
年青人惊魂未定,他还未回答,成群的吸血蝙蝠已包围了他,它们叮咬他的头、脸、身体,血像细细的喷泉从他身上喷射出来,溅得到处都是。
人们操起手中的救援工具扑打这些畜生,死蝙蝠落了满地,黑乎乎一片。蝙蝠群被激怒了,盘旋在天空的大量蝙蝠俯冲下来,箭一般攻击人类,一股黑色龙卷风铺天盖地,人们纷纷逃命。
等吸血蝙蝠重新飞进破败的旧楼,人们在疯人院前的空地上看到了那个年青人的骷髅,他跪在那里,头颅不甘心地高昂着。
阿戈兰特以风驰电掣的速度赶到现场,他围着塌陷的破楼转了一圈,脸色异常可怕,眼睛在黑夜里冒出火星子来。
“把这不幸的人葬了吧。”阿戈兰特望了望空地上的骷髅,冷冷地说。
“楼里的病人怎么办?”有人问。
“楼里的异教徒?这么多年,有谁问过他们的生死?连上帝都抛弃了他们!有我在,这里不需要别人。”阿戈兰特脸上掠过嘲弄的神情,“大伙儿都散了吧!”话音未落,地上跪着的骷髅突然倒下了。
“还好有惊无险,一切安然无恙。”等到人群都散了,管家德蒙悄悄走出来,低声对阿戈兰特汇报情况。
“好端端的,怎会出这样的事,尽快查清楚原因。”阿戈兰特盯着焦黑破败的楼顶,愤怒地质问。
“遵命。”
“立即展开搜救活动,动作越大越好,要让全城人都看到我们尽力救助病人了。”
“里面没有疯子,你忘了?”
“做做样子不懂吗?”阿戈兰特不满地说了句不情愿说的话。
“明白了!”
阿戈兰特压低了声音,发泄似的恶狠狠地说:“从疯人院逃走的那张人皮最近在城里出现过,这才是最要命的,抓紧时间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它,我们的灵魂就得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