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满七”之日,一大早连玉连云姊妹俩就去给爹爹拜坟。
点上红烛,烧完纸,磕完头,俩人坐在一块大青石上,呆呆地望着新培的小小坟头。
坟边几株狗尾草抽出白色的穗,叫不出名的野花绽出金黄色花朵,它们在微冷的晨风中翩翩起舞。
虫儿在草丛中唱起歌来,万物萌发。
想爹爹一生,如同那刚刚换上戏服,画好妆容,却被告知不必再上台了的戏子,戏还没展开就唱,就这样,匆匆地谢幕。
那小小的坟茔,又怎能掩埋得了父亲一生的心酸与苦楚?
留一双年幼的儿女在人世,他又如何在那黄土中真正地安息?
一只黑色的老鸹,从坟边的大树突然飞出来,发出一声凄厉的“刮”后,箭羽一般“嗖”地向远天射去。
“姐,我也不想修道了,想去京城闯它一闯!”
连云仿佛是想了很久似的,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心中的想法。
“可是你既无功名,又无技能,京城虽大,可你能做些什么呢?”
连玉带着几分悲哀的神情,看着一脸憧憬的弟弟。
“姐姐,我一定能混出个人样来给姐姐您看的!”这些年,连云受尽了人们的指指点点。
别说是弟弟了,就是自己,也感觉气闷,这破落的家世,像一个黑布袋子,将他们扎紧,困在里面,密不透风。困死了父亲,还将继续围困这他们。
她忽然想着那天爹爹下葬时,文雄哥哥紧紧地将她拥入怀里。
紧紧地抱着她的时候,那一刻,仿佛是在茫茫人海中,突然遇到有人递过来一浆,将她拉上一叶扁舟。
在文雄哥哥那温暖宽阔的胸膛里,她第一次感到他的心跳。
从前的一切悲苦,一切心酸,一切孤独,仿佛在那一瞬间仿佛得到了补偿,顿时化为乌有。
连玉第一次感到,一个男人胸膛中的原来就像一座刀枪不入的城堡,任它窗外风刀霜剑,任它窗外杀伐汹汹,她都可以不在意。
此刻,她对自己的一生的方向,突然感到如此的明晰,那就是嫁给文雄哥哥,跟他相亲相爱一辈子。
想到这里,连玉的心里,一阵阵暖流涌动,父亲故去的悲伤,仿佛也淡去了许多,没了爹爹,她还有文雄哥哥!
可弟弟,无依无靠,爹爹不曾留下任何家产,他们至今租住在别人的屋子里。
“姐,你就让我出去闯闯吧!求你了,姐姐,再在这里呆下去,我都要发疯了!我会被憋死的,姐姐!”
看着连云求乞的眼神,想想弟弟的脑瓜子,还是极其灵光,除了不在读书上用功外,做其他应该还是难不倒他的。
她想,弟弟也许是被爹爹一生的潦倒和可怕的执着给吓怕了,功名这玩意儿,可是会上瘾的。
他生怕自己一旦陷进去,也会像爹爹一样,从此痴迷其中,再也拔不出来,所以,他厌了,倦了,以至于压根都不想在这里着力。
“也好那么,姐姐去帮你借盘缠吧!”
统共这么一个弟弟,如今,他有想法和野心,做姐姐的怎能不支持他?
文雄长大后,他父亲便在崇华巷不远的偏僻地段买了一个小小的宅院,那继母生了一个女儿后便不能生育,文雄便和父亲以及继母、妹妹住在一起。
萧家的门闭得紧紧的,连玉有几分差异,这大白天的,怎么回事?
刚要叩门,连玉忽然听见里面有争吵之声,她连忙把手缩了回去,把耳朵贴在门上,屏气凝神地听着里屋人的说话。
“母亲,您就别逼我了,儿子的终身大事,儿子要自己做主!”
粗声粗气的男声十分熟悉,是文雄哥哥,他仿佛有些激动和气愤。
他怎么了?什么终身大事?连玉心一紧,不由得把耳朵贴得更紧了一些。
“胡说!婚姻大事,全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由你任性胡来?我虽是你继母,但一向视你如己出。若是不为你终身打算,将来,岂不要被外人唾沫淹死?”
是萧文雄的继母殷氏不悦的声音,她显然对文雄哥哥的顶撞十分不满,用手拍了一下身边的茶几。
“孩子她娘,这事,咱能听孩子自个儿么?”
是憨实口拙的父亲怯怯的乞求声,殷氏自嫁入萧家,家中的大小事,全凭她做主,说一不二。
“不行!”殷氏突然斩钉截铁起来:“萧家香火不旺,几代单传,连玉这丫头,我打心眼就很喜欢,可是,你看她虽个子不算矮,可身材瘦削,分明有不足之症,能好生养吗?”
“老婆子,这两孩子,从小一起长大,他们极要好,他们的心思,难道你就寻思不出来?如今,连玉这孩子,更是无依无靠,你就这么狠心肠吗?他连伯尸骨未寒呐!”
萧贵正在劈柴,忍不住把手中的柴刀往角落重重一扔,发出“砰”的巨响。
殷氏知道,这个老实巴交的男人,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向自己发出强烈的抗议。
“你以为,我愿意这么狠心吗?”殷氏也怒了,怒中隐隐带着委屈:“弟妹前日谈起,她自己如今不能再生养,膝下只有一个婵儿,孙家无男丁,想文雄入赘。这既是外甥又是女婿,亲上加亲,婵儿他爹也满心喜欢。文雄从小跟婵儿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知根知底,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