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和辞了郭天叙,先赶回郭家庄去同自家叔叔打了一声招呼,汤师爷听说侄儿受重用,十分欢喜,专门去打了一角酒来,叫汤和与那几个护送他的家丁路上解渴。又割了些肉,叫浑家包了炊饼,要几人路上做干粮吃。口中千恩万谢,只说多谢他们等人照顾了自家侄儿。
正是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短。汤师爷做人情,汤和便受其惠,几个家丁本就看汤和年纪轻,有看顾的意思,如今更是于沿途上多行方便,让汤和多骑马、少行路。
汤和亦是乖觉的,张口闭口大哥,鞍前马后的服侍,几十里路走下来,这几人已颇熟悉。
他们晓行夜宿,头一日只行了四十多里,次日便过了黄泥铺。
黄泥铺此地是个山涧,两面尽是密林。
家丁中带头的那个名叫王铸——本是叫王猪儿的,他与郭天叙通往曹州行时,郭天叙嫌他那名字不好听,便给改了。
王铸伸手指了指两侧山林,道:“都骑上马,这地方不安生哩!咱们也没赶大车,怕碰上个不长眼的蟊贼,却又麻烦。”
几人闻听此言,便不再节省马力,俱都上了马,提着朴刀在手。
王铸道:“前些日子我和公子一道往曹州去时,每过一处,公子都要画些个图形,小汤,你见过公子的画不曾?真个不简单,直如那拓下来的一般。”
汤和摇头笑道:“却没见过,只听叔叔说起,他说公子那画若拿到书画铺里,一副总值得百十两银子。”
“百十两?只怕说的少了。”王铸正待炫耀几句自己从别处听来的言语,忽的余光扫到远处林间,闪过一个黑影,“嘿!还真有个不长眼的!”
说话间,他向前一指,只见松林下,一个人影正往后缩,似在躲避众人。影影绰绰间,露出了一头断发。
王铸叫道:“警醒着!前面去看看。若是个蟊贼,便给捉了来!”
话音刚落,便有两骑马越众而出,直奔那松林而去。
小沙弥国瑞躲在一株巨松后头,只听得背后蹄声如雷。
他手中提着一把解腕尖刀,觉得自己腔子里也咚咚作响,一颗心似要跳了出来一般。
他已离了凤阳於皇寺三天,本想在近处找一伙绺子入伙,但三日间却没寻到个去处,只听得风言风语道,近几天附近的绺子都不见了,俱往南面去了。
到了今日,国瑞腹中实在饿得难忍,他又不愿做那偷盗行骗之事,一咬牙,便等在路边,想等个过往的独行客商来时,他便跳将出去,好歹抢些粮食果腹。
不料等了整整一天,这条道上一个独行的也没。
这年头人人都知道世道不好,道路不靖,寻常人家哪敢独自出门行路?
官道之上往来的,不是地方上豪强巨贾们的马队车队,便是饿得眼睛都红了的流民,国瑞势单力薄,自量对上哪一拨,自己都不是对手。
他饿的急了,又兼这几日里一直紧张得很,见到远处又有马队来时,一时竟忘了躲藏,急忙往树林里钻时,却发现那伙骑马的怕不是寻常客商,见自己提着刀立在路边,竟然不躲,反倒派出人手来赶自己。
来的那两个,都骑着马、挺着朴刀!
国瑞手中只有一把短刀,真打起来,岂不是砧板上的鱼肉?天底下哪有个用短兵能打过马军的?
他心跳得厉害,脑子里却还清醒,左右一看,心里寻思:此地林子密,又有些灌木荆棘,想必那马跑不进来,便进来了也跑不快!不如露个尾巴出来,骗得他们来寻,我却猛然跳将出去,先拿住一个,抢了马来便可逃命!
心思一定,他便左右打量起来,看到十余步外,有块青石掩在荆棘丛中,当下也顾不得扎刺,一埋头便钻了进去,伏在青石后,等着那两骑来寻,却听那蹄声本已靠近,倏忽却又远了。
王铸等在道路中间,见两骑围着松林巡了一圈,打了一声唿哨,他也还了一声,随即侧过头,对汤和道:“小兄弟,你见过土匪没有?”
汤和摇了摇头。
王铸笑道:“那便随我来,今日捉个活的,给你见见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