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浩浩荡荡的红巾反元大起义中,不是没有人尝试收买士大夫,也不是没有投降义军的士大夫。
刘福通的军师杜遵道就是这批投降士大夫的样板。
但在郭天叙看来,元末各路义军做出的收买士大夫的尝试是完全失败的。
因为根本没人能匹配得上蒙元开出的价码!
后世说起蒙元的恶政时,诸色户计这种种姓制度总是和四等人制放在一起,作为蒙元这个殖民政权反人类的说明,但需要知道一点,诸色户计对于大量的军户、匠户、驿户、淘金户等劳动者,固然是惨无人道的剥削和凌虐,但偏偏对于某个人群而言,却属于万年一遇的利好。
儒户。
在程朱理学彻底将儒教宗教化之前,儒教实际上从未在中华大地上占据思想的垄断地位。
汉朝是霸王道杂之,传到季汉时,诸葛亮更是个彻头彻尾的申韩法家学派;唐朝认老子为祖宗,先信道教、后信佛教,武则天篡唐时期还信过一段摩尼教;甚至连北宋时期占据主导地位的宗教都是道教,人家追封的圣祖是赵玄朗。
对了,晋朝倒是信儒教的,伏惟圣朝以哄堂大孝治天下嘛!
然而到了蒙元,由于鞑子们的不学无术,坏心办了坏事,一下子将儒教推到了婆罗门的位置上去。
在大元的治下,蒙古人都要劳作,服兵役,最后被压榨的起义不断。
但十万儒户却不用纳税、不服徭役,而且完全不受管理,几乎没有任何限制,虽然后世总是诟病大元科举开得少,导致许多儒教徒没法像宋明一样通过科举做官,但别以为蒙元的儒户就不是统治阶层了,人家蒙元是直接从十万儒户中抽人去当官的,根本不用考试,甚至连当今这位天子的帝师都是儒生。
照理说,此时的中原简直是个世界文化大熔炉,聚集了整个旧大陆几乎所有人种、所有文明和所有宗教,儒生的地位又空前的高,足以看到来自阿拉伯地区的各类技术与哲学书籍,这本身是个文化交流的绝佳时机。
但是享受了这样空前绝后的优待的儒生,在长达九十七年的蒙据时期,干了点什么呢?
逛窑子的逛窑子、骂街的骂街、做官的做官。
没有一个人试图总结亡国的教训;没有一个人尝试翻译外来的书籍;没有一个人学习新鲜的技术!
蒙元灭亡南方无数文人自尽,比自尽的更多的,是遁入山林的“大元遗民”、随同北逃的忠臣孝子、还有刘基这样的“假意改信,日后悔过”的蛀虫。
遗憾的是,由于蒙元对他们的宽纵,儒教士大夫们养成了一条思维惯性:把国卖给越不熟悉的外来统治者,他们就越容易统治本族,越好把本民族的底层做牛马。
更遗憾的是,儒教一无法解释人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的终极问题;二无法形成完善的基层组织;三没有足够有吸引力的教义;还主动将祭祀仪式划分了等级,让除了统治者之外的所有人都无法直接对至高神“天”进行祭祀。
这直接导致了儒教只能成为一种统治阶级的治理工具,而不具备丝毫的扩张性,历史上他们也从没有过任何不依靠统治者助力,成功传教的案例。
而且这种统治工具,在现代眼光看来,还是非常不合格的,由于儒教推崇乡约和宗族自治,导致国家的集权迟迟无法完成,号称集权帝国的中华帝国,实际上在十六、十七世纪这个节点看来,是世界各大国里最不集权的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