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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编:虞信孝

第七编:虞信孝

下午,阳光透过连廊的格栅,铺洒在地。得到召唤,虞信孝不自觉地加快脚步,来到恒安公虞英勉的书房。木制书架贴墙排列,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厚重的经书和泛黄的史籍,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书香与墨香。

虞英勉眼色深沉,他从桌上拿起一封信,递给虞信孝。“雪国溃军正沿着桠髻江,逃往迷失城和微笑城,皇帝命令启州镇卫军进入山国截击。我打算让你率领镇卫军,去彻底歼灭这支溃军。”说罢,他目光中的严厉与期待交织,仿佛在审视,又似在鼓励。

虞信孝接过书信,细细看了一遍,眉头微皱,嘴唇微抿。他抬眸望向虞英勉,目光与之交汇。面对父亲的重托,他心绪复杂。既有被父亲信任的自豪,也有对血腥战斗的忐忑。他深深吸了口气,握紧拳头,眼中闪过坚决之色,点头领命。

在冬铃城的大司主冷时音的帮助下,虞信孝率领启州镇卫军,轻松地再次进入了山国。消息显示,雪国溃军或许正依维罴山东麓南下,意图袭击约束城。在重生城稍作停留,虞信孝便率军迅速向约束城进发。

临行前,项绫哀紧握住虞信孝的手,眼中透着担忧。她提醒虞信孝,前往约束城的道路不仅崎岖难行,还隐藏着无数难以预料的危险,务必要小心。虞信孝望着她的双眼,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浑身充盈了一往无前的勇气与决心。

尽管他对前途的艰难险阻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遇到的困难和挑战却超出了他的想象。

青翠的山峦之间,铅灰色的云层仿佛凝固在天空,每日阴雨连绵,无休无止。雨水在沟壑中汇聚成一道道汹涌的激流,阻挡着镇卫军的去路。山洪裹挟着石块和断枝,狂野地咆哮奔腾,冲毁原本就脆弱不堪的道路。

虞信孝走在队伍的前端,目光在狭窄泥泞的小路上来回扫视。所谓的路,不过是那些进山之人勉强在密集的树林间踩踏出的,穿行最便捷的通道而已。小路非常狭窄,为了保持行军秩序,队伍不得不拉成一条长线,缓慢艰难地向前挪动。

渐入原始森林,人烟彻底消失,这里已经找不到路迹了,到处都是遮天蔽日的参天古木和缠绕纠结的藤蔓,尽显蛮荒与孤寂。虞信孝仰头,借助穿透树冠的稀疏光线,努力辨认方向,尽量保持着向西南的方向前行。茂密的丛林宛如巨大的迷宫,一些士兵走着走着,突然人就不见了。他们或是不慎踩入了被落叶覆盖的深坑,或是滑进了隐秘的暗河之中,一旦失足,生还的希望渺茫。

在这暗无天日的原始森林里,树冠郁闭,低矮的灌木和草丛常年难见阳光。脚下的土地湿滑而松软,黑得如同夜幕,每一步都伴随着腐叶和朽木的碎裂声。掉落的树叶、枯死的植物、动物的尸体层层堆叠,停滞的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腐烂气息,令人感到恶心和室息。

在这里,虞信孝见识了山国原始森林的危险。带着致命毒液的大型蜈蚣捕杀老鼠,粗壮盘曲的巨蟒用身体将黄麂缠绕致死,一群狡猾的豺狼围捕并迅速杀死云豹。尽管森林中不乏成群的野猪,但他们也不敢为了吃肉而轻举妄动,毕竟已经有十几个人为了围猎野猪而不幸身受重伤。湿滑冰冷的蛇缠绕在树梢上,三角形的头上瞪着一双大眼睛,嘴里“嘶嘶嘶”地吐着信子,仿佛在探寻食物。也许是很少见到人的缘故,士兵稍微发出一点声音,蛇便迅速遁入密林深处,消失无踪。

树叶上趴着色彩艳丽的青蛙,几个无知的士兵在好奇心驱使下尝试吃了几只,很快就中毒丧命了。蚂蟥无声无息地附着在每个人身上,带来难以忍受的痛痒,衣服上血迹斑斑。成群的蚊子“嗡嗡”作响,不仅令人烦躁,被叮的士兵纷纷患上了疟疾。体型硕大的黄色蚂蚁在地面和树梢爬来爬去,不经意间便钻入裤子或掉入衣服里,咬噬带来了红肿和灼烧感,伤口继而流脓溃烂,痛苦难当。此外,还有中暑,感冒,高烧……患病的士兵终日昏昏沉沉,每天都有人离开人世,死亡的阴影与日俱增。他们被迫丢下武器和辎重,在悲痛中留下那些病员。悲惨且恐怖的氛围,萦绕在这支队伍之中。

接下来的行军过程中,困难接踵而来。物资日益匮乏,几乎到了断炊的边缘,士气跌至谷底。一些士兵因吃生肉而遭受持续腹泻的折磨,身体急剧消瘦,乏困无力。队伍的行动速度越来越缓慢,虞信孝的内心充满了焦虑,饱受煎熬。

—§—

历经艰苦跋涉,他们终于到了约束城,城市的轮廓在雨后的薄雾中若隐若现。启州镇卫军的到来并没有引来约束城民众的敌意,很大程度上得益于虞信孝的表姐苏雅章。她远嫁至约束城,并且成为了备受尊敬的司主。

然而,这支从原始森林中蹒跚而出的镇卫军,犹如一支侥幸逃生的败军,两眼无光,精气神几乎丧失殆尽,每个人的脸上都布满了疲惫与沧桑。如果约束城的大司主真有心,消灭他们应该也不会是难事。

因为太过忙碌,苏雅章本人并没有出来迎接虞信孝,但也早已安排好一切。镇卫军被安排在约束城外扎营,一顶顶营帐在夕阳的余晖下排列成行。苏雅章请了几乎全城的医师前往军营,不分昼夜地穿梭于营帐间,为士兵疗伤治病。此外,还有大量的粮食、畜肉与蔬菜等补给源源不断地运抵营地,为这支饥饿与疲惫的镇卫军提供慰藉。

当晚,约束城的大司主设下盛宴,款待这支远道而来的镇卫军主要军官。宴会现场灯火通明,空气中弥漫着佳肴的香气。年轻貌美的姑娘端着甘醇的米酒,面带甜美笑容,穿梭于桌席之间,为军官斟满酒杯。随着音乐响起,一群年轻人围绕着篝火翩翩起舞,踏着节拍唱起了古老的歌谣。军官逐渐忘却了旅途的辛劳,被这份热情与欢乐深深感染。他们加入到舞蹈的行列中,与兰德人手拉手,跳起了节奏明快的舞蹈。

篝火的光芒在虞信孝的眼眸中跳跃。他难掩心中的感动,脸上露出放松的笑容。在这片异乡的土地上,他感受到了家的温暖。这一晚,所有的艰难与苦楚都被抛诸脑后。

约束城被崇山峻岭环抱,流动的云雾如轻纱般笼罩在群山之上。晨光初破,几处山尖上的积雪闪烁着银辉。在清风吹拂下,雾气逐渐退散,山峦的轮廓渐渐清晰,一层层错落有致的黄色梯田在缓坡上铺展开来,宛如大地的织锦。

与吴啸徽和水汝庆吃完早餐,虞信孝便独自一人在约束城里散步。星罗棋布的吊脚楼随处可见,它们依山而建,自山脚一路蔓延至山顶。少数由坚固石木构建的宅邸,往往为寨主或庄园主的居所,虽然平日里这些主人或许并不在此居住,但每一砖一瓦仍透出威严。

沿循着城中央那条宽阔的主路,他来到了约束城的校场。一旦发生战事,各地士兵就会在此集结,整装出发。

踏上通往校场高台的石阶,登高望远,视线开朗,约束城的布局尽收眼底。一条主路南北贯穿,如同支撑着城市的脊梁,无数蜿蜒曲折的巷子,密如蛛网,勾勒出约束城的脉络。

走进幽深的巷子里,脚下是青石板铺就的小路,因年月而显得光滑。两侧的石墙上长满了青苔,脆弱的墙皮裂痕斑驳,裸露出内里的粗糙石砂砾。偶尔可以看到几株小草或幼树顽强地矗立墙头,在风中轻轻摇曳。每家每户都有前后两道门,巷道错综复杂,如迷宫般交织,不熟悉的话,很容易迷失方位。

此刻,午时的炊烟袅袅升起,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味。虞信孝路过一家半掩的门户,屋内光线比较昏暗。透过门缝,他无意间看到一家人围在柴火堆边,火苗舔舐着锅底,锅中炖煮的食物咕嘟作响。

下午,虞信孝穿过熙攘的人潮,来到在约束城北侧的斗牛场。斗牛场中央是加硬的平坦泥地,周围的圆形看台逐排升起,没有遮蔽的屋顶。刚到约束城的时候,他一眼就注意到了这个斗牛场,当时有些人在忙碌于布置和修理场地。

空气中弥漫着混合了泥土、汗水与牛粪的气味,一场斗牛比赛即将开始。站在人群中,虞信孝能感受到紧张与期待的氛围逐渐凝聚,形成一种难以名状的张力。

随着一声号令,牛主人解开束缚着两头健硕公牛的绳索。伴随着如雷鸣般的牛吼,两头公牛如离弦之箭,毫不犹豫地冲向彼此,瞬间交汇于场地中央。它们的肌肉在奔跑中紧绷隆起,展现出令人敬畏的力量之美。刹那间,牛角在空中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随之尘土飞扬,仿佛大地都在颤抖,场面惊心动魄,让人不禁屏息。

场边,牛主人情绪激动地在空中挥舞着手臂,声嘶力竭地呼喊,声音中充满了对胜利的渴望。看台上,观众的热情被彻底点燃,欢呼与呐喊声交织,形成震撼人心的声浪。整个斗牛场仿佛沸腾了起来,释放出无尽的狂热与激情。

观众的目光紧锁,不敢有丝毫的放松。两头公牛不断变换着战术,时而以尖锐的角尖互相试探,时而猛然发力,试图将对方推开,时而利用利用转身的瞬间,从意想不到的角度发起冲击。每一次角力都伴随着观众的惊呼,此起彼伏。

时间在激烈的对抗中缓缓流逝,两头公牛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沉重,汗水混杂着泥土,从它们的身体上甩落。在一次激烈的碰撞后,一头公牛遭受了重创,明智地选择了撤退,脚步踉跄地逃离。胜利者虽然同样伤痕累累,却昂首挺胸,在场上缓缓踱步。观众的掌声与欢呼声如潮水般涌来,将整个斗牛场淹没。

—§—

次日上午,虞信孝来到了苏雅章的居所,拜会这位许久未见的表姐。上一次见到她,应该还是三年前,当时她正要出嫁到约束城。记忆中的她,总是笑颜如花,目光明媚,洋溢着活力。

“雅章表姐,姨母挂念你,托我顺道来探望你。”

“真庆幸你过来了,让我有了片刻喘息的机会。”说着,苏雅章欣喜地拉着虞信孝的手,穿过装饰考究的走廊,直至内堂。她吩咐身边的女仆退下,亲手合上了门扉,隔绝外界的喧嚣与窥伺。

“怎么了?这里有这么忙吗?”虞信孝关切地问。

苏雅章轻轻叹了口气,那声叹息仿佛承载了太多难以言喻的重负。“忙得不可开交,令人难以忍受。”

“你好像增添了几分不属于你这个年纪的沧桑感,之前不是这样的。”虞信孝仔细观察着苏雅章,心中不免生出了几分疼惜。她那双曾闪烁着灵动光芒的眼眸,如今却显得有些暗淡与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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