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又问刘素华,“妈,听说现在允许知青回城了,街道也开始安置他们就业。我们现在住的这房间怎么办?我还听说王家老三下放凤阳,现在政策也开始允许他们回城,万一回来,我们这些住户岂不是要搬走?
“怕什么,当年是街道安排住进来的,而且又不止我们一家住。”刘素华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傍晚的夕阳罩上一层暧昧的色彩,映射在墙面黄黄的,面上的粗粝都凸现起来,沙沙的一层。
王福生这时才见到“老爹”王小保,穿过夕照里金色阳光下飞舞的尘埃,端着搪瓷盆进来。
原身记忆里的老爹,才四十来岁,可如今看过去一脸皱纹,写满沧桑岁月的粗粝,再加上那眉角的神色。
这外形,相貌,简直是翻版的港片黄金配角:吴孟达。
王小保身形瘦弱,皮肤黝黑,手指贴着大小不一的纱布,将一搪瓷盆的面条放在八仙桌上。
“我听说你回来了,到前面买了盆面条,赶紧吃吧!”王小保将面条朝王福生面前,轻轻推了推。
拘谨中略带谄媚,一副卑微讨好的模样。
王福生顿时感到心疼,不忍直视:这是生活在底层,长期被呼来喝去之后形成的条件反射。
说话时会不由自主的点头哈腰、一副卑躬屈膝叭儿狗的模样。
王小保脱了外套,露出破旧,印有向阳运输队搬运一组的背心。
背心下干瘪的皮肤包裹着嶙峋的骨头,仿佛一束枯萎的菊花。
掏出飞马牌卷烟,抽出一根递给王福生。自己点燃默默地抽了起来。
王福生拿了碗筷摆好,也不急着吃饭,点了烟坐在一旁。
“早上会议开的怎么样了?”
“也就那么回事,申请表填了等居委会安排。”
“我听说饭店服务员和厨师学徒最为抢手。补鞋修雨伞、搬运工这些没什么人愿意去。”王小保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尽显疲惫、憋屈和无奈:
“回头不管有什么岗位,先去再说。我们这种家庭有份工作就算不错了。你也别埋怨我,我不过是征地工,撒本事也没有。有时我在想如果不是当年土地征用,成为运输队的搬运工,我现在依旧是个农民……”
王福生知道50年起国家土地征用修路建厂房等等,农民变成工人,统称征地工,干的大都是粗重的体力活。
王小保虽说是征地工,也属工人范畴,其实并不是正式工。属于里弄运输队的临时工、勤杂工。政策规定临时工也要受里弄管理,由里弄统一登记,统一安排工作。
有活干时必须随叫随到,不能不来。没活干也不允许乱跑,必须待在家里等通知。
看着他满头白发,一脸的沧桑,便安慰道:“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我们这一辈子都是被人设计好的。既然无法改变,那就顺其自然吧。”
王小保长长地叹了口气,“像我们这样的家庭没有单位,无权无势只能干这些粗重低下的活,我身体越来越差,开始感到干不动了。前些年你母亲生病到她走,家里没什么积蓄。我的工资不高……咳咳咳……”
他的咳嗽声干涩刺耳,许久才缓缓地继续说道:“你年纪不小了,也该成家。可我们现在这样的经济条件,哎,是我没本事拖累了你。”
王福生赶紧倒了杯温水给他,虽说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但是他身处底层、卑微的父爱,令人泪目。
“别想太多,我还年轻可以自己打拼。”
“说的没错,趁年轻好好打拼!淞江老话,穷人家的孩子从小就得靠自己双手打拼。旧社会为什么那么多穷人喜欢闯魔都?魔都机会多!
“穷人家孩子的资本就是身体,男的卖M,女的卖S。虽说被人看不起,但却是穷人唯一的出路。”
王小保扔了烟头,橱柜里摸出一小瓶白酒,给自己倒了小半杯一口闷了,再打了些面条唏哩呼噜地吃了起来。
王福生感到有些心痛,这像极自己穿越前的家庭。
父亲工地干活,母亲操持家务和农田,一家人省吃俭用供他读大学……
唉,说多都是泪!
普通家庭的孩子,命运轨迹都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