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胡俊华显然想说些什么，但又有些犹豫，不过最后还是下定决心，非得把想说的话都一吐为快才好，今天，她突然真的，真真切切地、实实在在地开始为自己活着感到有些幸运了，仿佛她已经死过一次。所以，不管怎样，都要竭尽全力地活下去，不仅如此，还要努力活得舒舒服服、快快乐乐才好，这便是她现在的目标。

“记得我们第一次说话吗？我记得是坐车去军训的路上，”胡俊华突然说，转过头看了侯永康一眼，“算起来只过去了不到三个月，可我觉得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发生的事了，那些画面就像老照片那样有些泛黄了。还有我们军训后第一次说话，那次教官让我们做自我介绍，还说什么在军队里‘话都不是说出来的，是喊出来的！’还有我们成为同桌那一天，记得吗？我似乎总有一种预感，在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我们也许会成为同桌，而且之后还会发生更多想象不到的事……”

胡俊华仿佛将心中所有想说的话第一次全部倾倒出来，侯永康一直沉默地听着，不时转向她轻轻点一下头。她说了很多，几乎都不用停下回想，而且仿佛说的越多，她的心情就越畅快，或许不应该这么说，应该说她的心情就越远离消极和阴暗。

“刚成为同桌的时候，我还不知道怎么开口跟你说话。”

她停顿了一下，觉得自己一直这么说个不停也许会惹人厌烦，但她看到侯永康并没有厌烦，反而转过头有些疑惑地看着她，似乎在问她为什么不说了，而且表现出一种听得津津有味，想要继续听下去的神情，于是她继续说下去。

“当时，我看到你在看生物教科书，我就心想‘这家伙不简单，看来传闻是真的，他可能是个怪人，至少不是省油的灯。’我心里真这么想，而且我还想到开学前自己定下的目标，我要在高中交到朋友，要交好多好多朋友，‘这可怎么办？’我当时心里直打鼓，‘连同桌都对付不了，话都不敢说上一句，还怎么交好多好多朋友呢？’所以我就鼓起勇气问你是不是喜欢看书。

“后来你果然给了我一个下马威，你看着我，好像又不在看我，一句话不说。我当时都有点儿绝望了，‘这可怎么办？’我不停问自己，但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直到再后来，你突然说‘我喜欢看书，跟其他无聊的事比起来。但不喜欢看无聊的教科书，怎么可能有人喜欢看教科书？’”

她看着侯永康一边说，一边模仿着他当时的表情和语气，侯永康一下子就回想起来，不禁笑出了声。

“你别笑呀！不信是吧？你当时真是这么说的，还用力把书页一掀，‘啪’一声合上。之后还看着生物书的封面笑出了声，不过跟现在的笑声不一样，更像是一声冷笑。我当时不知道你是在笑我还是在笑别的什么，又为什么笑。然后你顿了一下，突然问起我来，真给我吓了一跳。你问我喜欢干什么。你记得吗？”

“记得。我当时不知道说什么，只好问你一嘴。”

“对了，我当时其实撒了个谎，”胡俊华说，微微笑了一下，“我说我喜欢画画，但其实我根本不喜欢画画，也没画过任何东西。只是那时候我突然发现自己没什么喜欢干的事，随口编了一个。”

“唔……”

“其实我挺喜欢看书的，嗯……也说不上喜欢吧，更像是打发时间，但比起其他的事，我确实花了更多时间看书，除了学习和睡觉外……”

“不好意思，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侯永康突然有些歉疚地打断胡俊华。

“怎么了，什么问题？”胡俊华问，她有些好奇地直瞅着侯永康的眼睛。

“你今天是请假出来的吧，我怕你回学校晚了挨批评。”

“这个呀！”胡俊华几乎有些失望的笑了起来，她原本以为侯永康会问什么严肃的问题，“这个不碍事，只要晚上九点前回去就行，周五放假，没有晚自习，周五周六都没有，就平常和星期天晚上有晚自习，那时候请假的话就得早点儿回去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了，”侯永康说，轻轻舒了一口气，仿佛终于放下心来，“那就好，你继续说吧。”

“刚才说到哪儿了来着？”

“说到你喜欢看托尔斯泰的小说，喜欢得得不得了，不学习不睡觉，熬夜在被窝里打手电看。”侯永康突然打趣道。

“你这人，怎么开玩笑都这么一本正经的？”胡俊华笑着说，用一种好奇的目光重新打量着侯永康。

“我其实有时候也挺喜欢开玩笑的，以前也这么干过，不过后来总是让同学们的谈话突然冷场，就没再干过了，从那以后起，我就觉得还是少说话的好。”侯永康解释。

“还挺有意思的，我觉得。”胡俊华莞尔一笑，仿佛已经将不久前火车轨道上发生的事全都忘得一干二净。

“算了，还是说你的吧，说到你挺喜欢看书，‘但好像又谈不上喜欢’那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