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尚泽和刘兴正并排朝侯永康一行走过来，他们俩都没有背书包，好像老师们特意没有给他们两个布置作业一样。李尚泽和刘兴基本不写作业，尤其是李尚泽，仿佛他们立志要成为第一批在校园中争取自由的先行者，而写作业首当其冲地成了就明显需要抵制的行为。他们尝试不写作业，但似乎由于内心不断滋生出的胆怯和犹豫做得并不彻底，因为他们很多时候还是会在第二天提前来到教室抄其他人的作业，这只能让人认为他们不写作业的理由是出于懒惰。实际上，他们那么做的很大一部分原因确实是因为懒惰，这在每一届学生中都并不是罕见的个例，只是有情况严重程度的差别。

李尚泽并不擅长考虑一种行为可能会导致的后果和影响，不管是对自己还是他人，正像白桦所说的，有些像幼稚的小孩子。他并非不害怕，而是无法而且从未试着压制自己那如同野兽咆哮般的冲动和愤怒，不过通常在事后回想起自己的鲁莽行为时，他确实又会感到一股阴冷的寒风或流动的液体滑过他的脊背，心中常常会涌起一股同之前的冲动一样难以压制的恐惧。他并非像表面那样显得对一切事物都不在意，考试和成绩、老师和其他学生对他的态度、或者被老师叫去办公室谈话，他多少都会在意一些。

说实话，他并不是非要动手不可。他不是要让其他人畏惧他，而是想让其他人尊重他，只是在他眼中，尊重和自尊仿佛都显得过于敏感和不合情理，如同一架脆弱的玻璃仪器，随时都会摔得粉碎并伤及附近所有人。但如果坐下来好好谈谈就能解决问题，他也并不是非要以最糟糕的方式收场，问题是，在他看来，很多时候不动手就没法解决问题，主要是没法发泄他心中的怒火。

他经常吸烟，李令辉偶尔会在大厕所撞到他吸烟的场景。他总和5班的一个瘦高个、皮肤黝黑的维族男生一起吸烟，一般是大课间或午休时间。有时候，他们一人吸一根，还有些时候，他们吸同一根，每人抽上几口。

李令辉不知道吸烟是什么感觉。但看到他们每吸一口，都陶醉地闭紧双眼，然后向后仰起头，让烟的味道更久的留在身体里，仿佛在品味什么难得的美味。他放学就买了一包红利群，正是他们吸的那种烟，花了14块钱，还买了一个一块钱的打火机。他躲到一栋居民楼侧面，确认不会被其他人发现后，点燃香烟，吸了一口，但只觉得像被什么东西呛到嗓子一样，味道很差，像是吃了一口有些辣又有些甜的沙子，他连续咳嗽了好几下，最后把那根只吸了一口的烟扔在地上，踩了一脚。后来，他再没吸过烟，一部分原因是由于它的味道并不好，可以说有些糟糕，更多原因是，他知道吸烟对身体不好，很不好。

不过他买这包烟，最开始就不是想自己吸，而是另有目的。在那之后，他偶尔放学后会跟上李尚泽和刘兴，用那包利群作为同他们结交的踏板。就这样，他结交了他认为班上最危险、难缠的人，说不上是朋友，毕竟他还会在背后骂他们是流氓或无赖，但还算得上勉强认识，比其他人强点儿。

这时候，李尚泽比以往更焦虑、易怒，因为他这一天都没抽上一口烟，这也是偶尔会发生的情况。他最开始觉得浑身不自在，仿佛皮肤表面的每一根汗毛都开始微微颤动，引起他身上一阵阵发痒，但很微弱。后来他感觉更难受，仿佛他的皮肤开始一点点裂出口子向上翘，心里也觉得莫名发慌。所以，他看到李刚亮和侯永康时，心里顿时觉得异常愤怒，仿佛身体上的不适终于借机转移到了外在的实体上，他突然觉得心里好受多了，只是手和整条胳膊都开始发痒还微微颤抖，总得打点儿什么才行。

李令辉听到李刚亮说的话，转过头，看到来势汹汹的李尚泽和刘兴。他连忙捡起自己的书包和校服，说，“走！快走！”

侯永康也跟着背起书包，但他注意到李刚亮只是站在原地，盯着李尚泽和刘兴的方向，也站在原地不动了。

“走呀！跑！”李令辉用力拉了李刚亮一把，又看了看李尚泽的方向，他们已经走到最右侧的篮球场了。

“我不走了，”李刚亮说，仍站在原地，用右手摸了摸左手手腕，“不好意思，我还是不想跑。”

“你想挨打！”李令辉突然高声说，看了一眼侯永康，又盯着李刚亮的眼睛说，“咱们不是说好了吗？你现在又变卦，出事儿了谁负责！”

“要走你们走吧，现在跑还来得及，我帮你们拦着他俩。”

“你等着被打死吧！”李令辉有些怒不可遏，让他感到愤怒的不是李刚亮做出的决定，而是他的鲁莽、天真、不顾任何后果。

但他并没有离开，而是把书包和校服一把扔在长凳旁的地上，校服掉在地上，他没有管。他回头看了一眼李尚泽，他们离这儿已经不足20米了。李尚泽和刘兴并不着急，而是晃晃悠悠地慢步走过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李尚泽已经把校服脱去，搭在右肩，仿佛做好了痛快打一架地准备。

李令辉又转过头，看了一眼侯永康，又盯着李刚亮，皱起眉头说，“一会儿你俩别过来，就站在这儿，啥也不用管，尤其是你。”

李刚亮有些疑惑地看着李令辉，说，“你要干什么？”

“听我的就行。”

李刚亮没再说话。

李令辉转过身，迎着李尚泽和刘兴走过去，嘴上挤出一个有些生硬的笑，还顺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包还剩下几根的红利群和打火机。

李尚泽看到烟后，脸色瞬间好起来，露出有些发黄的牙齿笑了笑，仿佛把其他所有事包括到这儿来的目的都忘在脑后，甚至快步上前，走到李令辉身前，还跟他握了握手。握手的习惯应该是跟那个和他一起吸烟的维族学生学来的。

李尚泽握完手后，直接一把将李令辉手里的烟盒夺了过来，右手拿着底部，在左手掌心用力磕了两下，从里面拿出两根，递给身旁的刘兴一根。

“还有呢！”李尚泽看里面还有几根，看着李令辉说，接着似乎有些不情愿地把烟盒递还给李令辉。

“都拿着吧，你也知道，我抽不来，拿着也没用。”李令辉说，没有接过烟盒。

李尚泽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把剩了四五根烟的烟盒装进裤子右侧口袋，满意地笑了笑，接着把左手细长的食指和中指夹着的那根烟放到嘴里，李令辉赶忙上前，帮他和刘兴点着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