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受到李尚泽的威胁，侯永康、李刚亮和李令辉决定放学后一起走一段路再各自分头回家，不仅由于这样可以一起商量一下对策，还因为这样比一个人更有底气和安全感。但他们三个完全不顺路，几乎就是三个不同的方向：李刚亮出校门后立刻就要左拐，李令辉和侯永康右拐，第一个路口李令辉又要左拐去车站，而侯永康直走，穿过小区后还要朝南走，跨过铁路，再经过不短的一条路才能到车站。

不过，最后他们想出了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也可以说没有想出任何方案——像往常一样，去学校后面新建的篮球场打一会儿球。这样，就解决了不顺路的问题，而且对于他们而言，仿佛下午发生的冲突已经彻底过去，如同下雨后浓重的乌云悄然散去一般。当他们走上那条熟悉的道路后，很快便进入一种暗自涌动着的欣快和兴奋之中，那是打篮球前会产生的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

去篮球场只需要沿着宿舍后面那条两边种着榆树的小路直走到尽头，左拐就是。他们一边朝篮球场走，一边随便聊着什么，确实像平时那样。

“侯永康，”李令辉突然严肃起来，看了侯永康一眼，随后低下头看着脚下不断向后挪动的地面。像小孩子做错了什么事的时候一样耷拉着脑袋，有些愧疚地说，“对不起啊，上次那件事。”

“什么？”侯永康有些惊讶，他想不起李令辉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他转过头，隔着走在中间的李刚亮看了一眼李令辉，不禁微微皱起眉头，又把视线移到左侧路边隔几米种植一棵的小榆树上，回想是否有哪件自己遗漏的事，但他确实没有一丝头绪，于是问，“哪件事？”

李令辉有些吃惊，立刻抬起头看了一眼侯永康，用左手摩挲了几下后脑勺，说，“就你和你同桌去医务室的时候，我不知道情况，还跟你开玩笑呢，当时我看你好像有些生气了。”

“有吗？我生气了？”

“确实有点儿。”李刚亮说。

“何止是有点儿，”李令辉表示质疑，显然之前有些沉重的心情已经得到缓解，用平常那种玩笑的语气说，“那可是真真切切地生气了，感觉好像下一秒就要给我脸上来一拳。”说完后，他还握起右拳，在自己右颊旁晃了晃，噘着嘴，挤着眼睛，表情和动作有些滑稽。

“不至于，”侯永康笑了，“我倒没注意，可能当时确实是有些着急了，应该是我对不起你，没控制好情绪。”

“不敢，不敢，”李令辉半开玩笑地说，“自那以后，我甚至都有点儿怕你了，侯哥。”

“第一次有人这么叫我。”

“以后还这么叫。”

“你们觉得，李尚泽一会儿会找上我们吗？”李令辉接着提起他们一直都在意，但没人说出口的那件事。他觉得有些热，把秋季校服的拉链拉开，回头看了看身后，确认没有人跟着他们，又看了看一直试图保持沉默的李刚亮，说，“下午他可是放狠话了，说什么‘今天出校门你就完蛋了’，你真不害怕？”

“怕有啥用？”李刚亮说，也把衣服拉链拉开，“说实话，我倒是不怕李尚泽那个欠收拾的东西，揍他应该还是挺容易的，只是我可能打不过他身边那个刘兴，他确实有点儿高，我才到他肩膀头，不过咱们俩就绰绰有余了。给他放倒，他就没啥优势了。”李刚亮说得很认真，仿佛已经在想象动手时的激烈场景。

“你还真想打呀！”李令辉突然提高嗓门说，“我看你是嫌惹的事还不够多，今天这事儿是没闹大，没让白桦知道，要让他知道了，有你好受的，叫家长都是轻的，还要打呢！我可不打架啊！你别说我不讲义气，要是没别的办法，只能动手，那我肯定会帮你，不过这件事不是非要动手才能解决的吧，你遇到事儿能不要只想着动手，也稍微动动脑子行吗？”尽管他是稍微带着开玩笑地语气说，但这话说出来仍让人心里不太好受。

“不好意思，”侯永康低着头说，其实他是想缓和一下逐渐变得紧张尖锐的场面，“本来是我一个人的事儿，结果把你俩也牵扯进来了。”

“没事儿，”李刚亮用右手拍拍侯永康的肩膀，显然没有因为李令辉说的话感到气愤，“是我自己看不惯他那副样子才动手的，而且我感觉早晚得跟他起一次冲突，这样也好，早点儿解决。”

李令辉没说话。他心里其实有些紧张不安，因为刚才说了那些话又感觉有些后悔，本来是想开开玩笑，但后来却发现这玩笑开得有些过头，而且说着说着，自己真的有些认真了。

他们来到篮球场，这是学校旁边小区新建的篮球场，一共有四个半场，一般这个时间，打球的人还不多。最左边的场地有一群初中部的学生，中间右边场地有一个五十出头、个子矮小的大爷在练习投篮。他们决定坐在场地边上的长凳上等一会儿。

“那你接下来准备咋办？”李令辉问李刚亮，随手把书包扔到长凳旁的地面，脱去秋季校服，放在大理石长凳上，他里面穿一件灰色圆领短袖。

“什么怎么办？”李刚亮有些疑惑地说，皱着眉头看了李令辉一眼，“接下来准备打会儿球。”

李令辉笑了，他不知道李刚亮是在开玩笑还是真的没听到他的意思。他弯着腰，用左手扶着李刚亮的肩膀，贴近他的脑袋，说，“我是说，要是李尚泽他们真找上来，你准备咋办？简单地说，你是准备打还是跑？凭着本能，‘战斗或逃跑’？你总不能想跟那个无赖坐下来喝喝茶、聊聊天儿吧！虽然我觉得这并非不可能，不过对你来说，确实不太可能。”

“你别说，我还真想把事情说清楚，不过，”李刚亮说，也把校服脱下，卷成一团放在他的红色帆布书包上，然后在长凳左端坐下，轻轻叹了一口气，接着说，“不过，我看他不是能讲道理的人。”

“要是他讲道理，就不会干出那种神经病才会干的事儿了！”李令辉用嘲讽的语气大声说，随后不自觉地看了一眼侯永康，继续说，“你们说说，那事儿哪个脑子正常的人能干出来，我连想都没想过那种事儿。说实话，他那样确实是有些欠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