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聆拉油皮来到小扁虫身边，想让他唤醒他们，可是，她自己也感觉出来了，小扁虫真的死了，他们几个都死了，他们不光没有了意识，他们的躯体也没有了活性，组织与组织之间，甚至细胞与细胞之间都已经没有了关联，它们也在快速地死去。

“怎么会这样？”莫聆无助地看着油皮，希望这个比她小好几岁的小孩能给她答案，甚至，她还寄希望于他能将他们救活过来！

油皮似乎不是当年那个油皮，他只是很平静地说：“没什么，这很正常的。超过他们的承受极限，哪有还能活下来的。”

他指着水中的尸体说：“你看，他们的承受能力更差一些，所以当时就死了。”

他那表情，不像在说与他一起长大的同伴，甚至不像在说人，而是在说虫子一样，虫子的生与死确实没人当回事。

莫聆完全理解不了，也完全接受不了！

她瞪圆了眼睛盯着眼前这个小男孩，已经不敢肯定他是不是真的是那个油皮了！

“石飞，石飞！”她冲水边叫着，“你来看看！”

石飞放弃了尝试，站了起来，回过头看着莫聆：“你是说让我看看这个小男孩吗？”

莫聆急切地点着头说：“是的，你看，你来呀，来看看！”

“我知道！”石飞说，“我不用看，他就那样了，我觉得你还是过来帮我看看吧，看看这些漂浮物。”

莫聆不理会他后面的那句，而是继续叫他：“石飞，石飞，你来看看呀，他怎么就那样了呢？你来看看，他好像不是他了！”

油皮说：“莫聆姐，我怎么就不是我了呢？”

莫聆一愣，马上问他：“那你到底怎么了？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这不正常吗？”他说，“这就是我正常的样子呀？你想要我变成什么样子？”

石飞在水边冷冷地说：“你要变得听你莫聆姐的话，按她的意图做事。”

“好的，”油皮说，“可是我感觉不到她的意图。”

石飞猛地走了过来，一把将他拎到了一边：“那就给我老老实实在一边站着，不许说话！”

油皮果然在那儿站得直直的，不再说话。

石飞将手轻轻搭在莫聆的肩膀上说：“你也看见了，他确实还是他，可是他已经死了，只是他自己还不知道而已！”

莫聆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可是她实在没法接受。

她第一次听到这句话，还是一年前梦瑶说的。

那天梦瑶拿了一个可以伸缩的盒子，将它放到地上就放大成了一个池子，里面有一只猪差不多大的虫子。

她跟大家说：“你们看着它！”

那只虫子的背部是空的，没有翅膀，没有背上的外壳，这使它的躯体看起来像一条小船，那“小船”里面有一群更小的虫子，在“船舱”里摆上了桌子椅子，在那里吃着烧烤，喝着啤酒，还唱着小曲。那个空壳大虫，却在若无其事的爬来爬去，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哇，这个模型不错，很好玩的！”石飞当时说。

吴晴看着头皮发麻：“这还好玩？你们看着心里不堵得慌吗？”

莫聆当时也觉得好玩，她没有吴晴那种心里堵得慌的感觉。

石飞说：“它根本就看不到自己的背部，所以可能也感觉不到。”

梦瑶说：“是的，它已经死了，它自己还不知道。”

莫聆当时感觉这话很有点意思，她问梦瑶：“还有什么样的死，是自己不知道的？”

梦瑶没有回答她，站在一边的晓雨也没有，石飞与吴晴一个兴奋地研究着这个虫子里的虫子，一个咧着嘴作出一副惊悚的样子，都没有说话。

那个场景与那句话一直印在莫聆的意识里，虽然后来他们并没有再就此讨论过，她还是会常常想起，不过，她始终没有吴晴那种心里堵得慌的感觉。

现在她有了。

她终于有了这种感觉，像那种狠狠吸一口气然后被憋到了咽喉下，怎么呼也呼不出来，咽喉被什么塞住了。

她再看了一眼油皮，知道他已经不是他了，他只是油皮的壳，一只她曾经熟悉的海螺的壳，里面已经不是他了，而是一只寄居蟹。

而这只寄居蟹随时会从里面出来，将它扔到一边，然后可能还会有另一只寄居蟹寄居进去……

要是这样莫聆还好受一些，但事实不是这样的——那只没有后背却一直爬来爬去的虫子又浮现在她的眼前，她现在感觉那就是油皮！

也许，油皮就是那个时候被那些人捉到这边来的……

莫聆知道自己又走神了，没等石飞呼唤，她自己定了定神，闭上眼睛说：“既然是这样，那也没办法了！”

“可是……”石飞将手从她的肩膀上拿了下来，指了指水面。

这时天色已经大亮了，水面上的漂浮物与浮尸都十分显眼，莫聆的目光从雪月与石头墩子身上移来移去，胸口又堵住了！